「走!」
没有丝毫犹豫,冷焰一把拉起仍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的晚衣,朝着她之前所指的山神龛方向,踉跄着钻入更深的林莽。
身后,那老僧出现又消失的空地,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境插曲。但脸颊被弩箭擦过的火辣痛感,以及左臂、右肩传来的阵阵钻心疼痛,都在无情地提醒冷焰——危机远未结束。
崔嬷嬷派来的那些灰衣太监,虽然被神秘老僧惊走,但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此刻恐怕正在外围重新集结,或者去呼叫更多援手。必须赶在他们形成合围之前,找到那件“旧物”!
晚衣显然也被刚才箭矢临头的场面吓坏了,小脸煞白,呼吸急促,被冷焰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她对路径的确熟悉,即便在惊慌中,也能本能地避开那些容易留下痕迹的松软土地和开阔地带,专挑布满落叶、岩石裸露的难行之处。
「快……快到了……」晚衣喘息着,指向不远处一片更加茂密的灌木丛,「穿过那里……后面有个小山坳……神龛……就在里面……」
冷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里藤蔓缠绕,荆棘密布,几乎看不出路径。她心中警惕不减,反而更甚。这地方如此隐蔽,静缘师太为何要将东西藏于此?是未雨绸缪,还是此地本身就有特殊之处?
「你确定是这里?」冷焰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环境。多年的险境求生,让她养成了在任何时候都不轻易放松警惕的习惯。
晚衣用力点头,眼神带着肯定和一丝急于证明的迫切:「我确定!去年夏天,我贪玩迷路,无意中发现的……看见师太一个人在里面,对着一个木盒子掉眼泪……我吓坏了,没敢出声,偷偷跑掉了……」
木盒子?冷焰心中一动。这倒符合“旧物”的可能形态。
「好,我们进去。」冷焰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疲惫,示意晚衣带路。
晚衣拨开层层叠叠的垂挂藤蔓,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入口。冷焰紧随其后,钻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被山岩环抱的小小坳地,不过方圆十几步,阳光被高耸的岩壁和树冠遮挡,显得有些阴暗潮湿。坳地中央,果然有一座用粗糙山石垒砌的、早已废弃不知多少年月的山神龛。神龛上的泥塑神像早已坍塌过半,只剩下模糊的基座,爬满了青苔和藤萝,显得破败而荒凉。
「就是那里!」晚衣指着神龛后方,「师太当时就坐在神龛后面那块大石头旁边。」
冷焰快步上前,绕到神龛后方。那里果然有一块半埋入土的平坦青石,像是天然的祭台或座位。石面光滑,似乎常有人坐。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青石周围。泥土潮湿,落叶堆积,看起来并无近期翻动的痕迹。难道东西不在这里?或者,已经被静缘师太转移?又或者……晚衣记错了?甚至是……故意引她来此?
冷焰的心微微下沉,但她没有立刻质问晚衣,而是更仔细地探查。手指拂过冰凉的青石表面,敲击石面,倾听声音。实心。
她的目光又落在神龛残破的基座上。基座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缝隙里塞满了泥土和枯叶。她强忍着右肩的疼痛,用那半截斧头的钝面,小心地撬动、探查着每一块看起来可能松动的石头。
晚衣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双手绞着衣角,大气不敢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鸟鸣还是人声的细微动静。每一秒的流逝,都让冷焰心中的焦灼增加一分。
难道真的判断错了?唯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他法时,斧头无意中碰触到基座底部一块看似与其他石头无异的青石板时,发出了一声略显空洞的轻响。
嗯?
冷焰动作一顿,立刻集中精神,再次用斧头敲击那块青石板。
「叩、叩。」
声音确实与其他实心石块不同!
她精神一振,仔细查看这块青石板。它嵌入基座底部,边缘被苔藓和泥土覆盖,若非刻意敲击,极难发现异常。她用斧刃小心地刮掉边缘的苔藓,发现石板与周围石块的缝隙似乎比别处要稍微干净、规整一些。
「是这里吗?」晚衣也凑了过来,小声问道,眼中带着期待。
「也许。」冷焰没有多说,将斧刃插入缝隙,用力撬动。
左臂的伤口因用力而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她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将全身的力量和意志都灌注于此。
「嘎吱……嘎吱……」
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被撬开了一条缝隙。一股陈腐、阴湿的气息从缝隙中透出。
冷焰心中一紧,既有即将找到关键之物的激动,也有一丝莫名的警惕。她示意晚衣退后一些,自己则用斧头卡住缝隙,猛地发力!
「哐当!」
青石板被彻底撬开,翻到一旁,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约莫一尺见方的洞口。
冷焰屏住呼吸,凑近洞口,借着从林叶间隙透下的微弱天光向内看去。
洞里并不深,底部铺着一层防潮的干草和石灰。干草之上,静静地放着一个一尺见长的、颜色暗沉的黑漆木盒。木盒样式古朴,边缘有些磨损,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锁身也已布满绿锈。
找到了!
冷焰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这就是静缘师太珍藏的“旧物”?里面装着什么?是惠妃的遗书?是某些指向太后罪证的物证?还是……其他足以颠覆一切秘密?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木盒从洞中取出。盒子入手颇有些分量,触感冰凉。
「是它吗?」晚衣好奇地问。
冷焰没有回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盒子上。她尝试着扳动那把铜锁,锁很牢固,以她现在的状态和工具,难以强行破坏。
她晃了晃盒子,里面传来轻微的、硬物碰撞的声响。声音沉闷,不像是纸张。
究竟是什么?
她仔细检查木盒的每一个面,试图找到除了锁之外的其他开启方法,或者隐藏的机关。然而,盒子做工虽然精致,但表面光滑,并无任何明显的缝隙或异常之处。
难道必须找到钥匙?钥匙在哪里?在静缘师太身上?还是早已遗失?
就在冷焰凝神研究木盒之时,异变陡生!
一直安静待在她身旁的晚衣,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与她怯懦外表截然不同的厉色!她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探出,手中赫然握着一根磨尖了前端、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细长铁簪!毫不犹豫地,朝着冷焰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狠狠刺去!
这一下偷袭,时机、角度、狠辣程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完全不像一个胆小懦弱的孤女所能做出!
速度快得惊人!
然而,就在铁簪即将触及冷焰衣衫的瞬间——
冷焰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持着木盒的左手不动,握着半截斧头的右手却如同早有预料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反手向后猛地一格!
「铛!」
一声脆响!
铁簪被斧头精准地格开,幽蓝的簪尖擦着冷焰的肋下划过,将本就破烂的衣衫划开一道口子。
冷焰身形借势向前一倾,同时左腿如鞭,向后闪电般踢出!
「嘭!」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晚衣的小腹上!
「呃啊!」
晚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踹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山神龛残破的基座上,然后滑落在地,手中的毒簪也脱手飞出,掉落在落叶中。
她蜷缩着身体,捂着肚子,脸上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抬头望着缓缓转过身来的冷焰。
冷焰站直身体,左手依旧稳稳抱着那个黑漆木盒,右手提着那半截染血的斧头,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虚弱和狼狈?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晚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演不下去了?」
晚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早就知道?!」
「从你‘恰好’出现在瓦砾堆后,‘恰好’知道安全路径,‘恰好’带我避开所有陷阱开始,」冷焰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我就知道,你绝不是普通的孤女晚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