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空柩只余臭鼠尸1(1 / 2)

夜色如墨,将摄政王府重重包裹。枭七离去后,厢房内只剩下冷焰一人,以及那盏跳动着昏黄光晕的烛火。空气里弥漫着药材的苦涩气味,混杂着方才那番惊天对话留下的无形硝烟。

冷焰,或者说,此刻表面上仍是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的“薛神医”,缓缓走到桌边。她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那些早已查验过无数遍的药材,指尖却冰凉微颤。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一声声,清晰得吓人。

说出去了。

那足以将胤朝最高权力层炸得粉身碎骨的秘密——太后可能与北狄王叔勾结的秘密,她已经通过枭七,递到了萧绝的耳边。

这是一步险到极致的棋。萧绝会信多少?信了之后,是会雷霆震怒,即刻与太后反目,还是会权衡利弊,暂时隐忍,甚至……为了维护皇家体面,先将她这个“知情”的医者灭口?

未知。一切都是未知。她就像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脚下是看不清的迷雾,任何一丝风向变动,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悸动。不能慌,绝对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必须期盼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萧绝与太后彻底决裂,狗咬狗,两败俱伤。最坏的结果……冷焰的眼神悄然扫过紧闭的门窗,袖中那枚淬了“朱颜烬”的碎瓷片,散发出冰冷的触感。那将是她最后的挣扎。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离天亮似乎遥遥无期。但这段时间,注定充满了无声的血腥与杀戮。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一阵极其轻微却迅疾的脚步声,再次打破了院落的寂静,停在了门外。

没有叩门声。

“吱呀——”一声,房门被直接推开。

枭七去而复返。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仿佛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但冷焰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那股冰封般的死寂气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压抑的、濒临爆发的危险气息。如同火山喷发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又像是绷紧到极致、下一瞬就要断裂的弓弦。他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潭底却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疯狂燃烧,那是极致的震惊与杀意被强行禁锢后形成的可怕状态。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钉在冷焰身上。

冷焰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连忙垂下头,瑟缩着肩膀,脸上挤出惊惶、不安又带着一丝探究的复杂神情:「将军…您…您回来了?可是…可是问出什么了?」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枭七没有立刻回答。他反手关上房门,一步步走向冷焰。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地面上几乎无声,却带着千钧重压,让房间内本就稀薄的空气几乎凝固成冰。

他在冷焰面前站定,沉默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剥开她伪装的皮囊,直刺灵魂深处。

冷焰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和穿透力,她维持着“薛神医”应有的恐惧和茫然,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甚至让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起来,一副被吓坏了的老人模样。

「先生。」终于,枭七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粗糙的砂石在冰面上摩擦,「你通过那香囊所分辨出的气味……雪蛤膏、御制松烟墨、北狄特有的羊膻味……以及你的那些推断……」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森然的寒意,「你可敢用你的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差错?」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令人骨髓都要冻结的决绝。

冷焰抬起头,努力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睛。她脸上露出一种属于老医者的、对自身专业判断近乎执拗的绝对自信,以及一丝被严重质疑的屈辱:「将军!老朽行医数十载,这辈子就跟这些药材气味打交道!这鼻子不敢夸口天下第一,但分辨过的气息,从未出过半点差错!那几种气味特性极其鲜明,交织混杂在一起,味道古怪独特,老朽绝不会闻错!若有一字虚言,愿遭天打雷劈,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说得斩钉截铁,目光坦荡甚至带着几分被侮辱后的激动,脸上的皱纹都因情绪波动而深刻起来。

枭七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在那浑浊的老眼深处,找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心虚、闪烁或者欺骗的痕迹。

冷焰毫不退缩地回视着,将毕生的演技都凝聚在这一刻。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任何一点细微的不自然,都可能前功尽弃,招来顷刻间的杀身之祸。

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只有桌上那盏孤灯,灯芯偶尔爆开一声轻微的“噼啪”。

许久,枭七眼底那骇人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后是汹涌澎湃的黑色浪潮,却又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摁压下去。他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听不出半分情绪:「好。枭某……信先生的鼻子。」

他信了!

冷焰心中那块高悬的巨石猛地向下落了几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紧张感——他信了,然后呢?萧绝会怎么做?

「那……将军……」她试探着,声音依旧发紧,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弱,「王爷他……」

「先生今日所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枭七的语气骤然变得极其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赤裸裸的警告,「绝不可再对第六人提起!包括你分析出的所有细节,尤其是……关于这些气味可能来源的任何猜测!明白吗?」他的目光如刀,再次割过冷焰的脸。

「明白!老朽明白!」冷焰连忙躬身,头几乎要垂到地上,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此事关乎天家颜面,关乎朝局安稳,老朽虽是一介草民,也知轻重!定当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将军放心!」

「如此最好。」枭七的眼神依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先生继续留在此处查验药材,外面无论发生任何事,听到任何动静,都与先生无关。只需做好你的分内之事。」

「是,是……老朽遵命。」冷焰连声应诺,姿态卑微。

枭七不再多言,猛地转身,玄色衣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大步离去。房门在他身后“哐”地一声关上,震得桌上的烛火都猛烈摇曳了几下。

冷焰慢慢直起身,看着那扇重新紧闭的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虽然枭七没有明说,但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信了,并且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是毁灭性的。那句“绝不可再对第六人提起”的命令,恰恰反向证明了此事的确凿和致命。萧绝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具体会如何处置太后,将是一场发生在帝国最高权力层面的、无声却绝对血腥的风暴。

而她,这个点燃了导火索的人,暂时安全了。至少在萧绝彻底厘清此事并做出最终决断之前,她这个“立功”的医者,是安全的。

接下来的时间,冷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摆弄那些药材,做出认真查验的样子。但她的全部心神,都像最敏锐的雷达,时刻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整个王府,乃至整个皇宫,似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但这寂静绝非安宁,而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种极度压抑的死寂,仿佛有一头无形的嗜血巨兽,正蛰伏在黑暗深处,蓄势待发,随时可能暴起噬人。

偶尔,会有极其短暂急促的脚步声像鬼魅一样划过夜空,又迅速消失;或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模糊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掐断的闷响,更像是利刃划破喉咙时最后的呜咽。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让冷焰的心弦绷紧一分。

清洗……还在继续。而且范围恐怕早已超出了太医院。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个夜晚,被从温暖的被窝或无人的角落里拖出,无声无息地消失。不知道有多少秘密,被永远埋葬在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冷焰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正变得越来越浓重。

她坐在灯下,面无表情地拨弄着一株干枯的草药,心里却在飞速盘算。太后与北狄勾结,这对她而言,是巨大的危机,但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机会。或许……她可以借此……

天色,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点点艰难地亮了起来。

当清晨微弱灰白的光线,勉强透过窗纸渗入房间时,外面那些令人不安的细微动静,也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仿佛一场无声的屠杀,暂时告一段落。

有仆从准时送来了早膳和汤药,依旧经过两名护卫严苛至极的检查。送膳的仆从头垂得极低,脸色苍白得像纸,递送食盒的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显然也被昨夜那无形的恐怖气氛吓坏了。

冷焰默默用完清淡的早膳,喝下那碗苦得舌根发麻的汤药。她需要保持体力和清醒,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故。

上午时分,王府内部的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下人们依旧低头做事,巡逻的护卫依旧步伐整齐。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紧绷感,却丝毫未减,反而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忽然,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夹杂着马蹄声、呵斥声以及某种沉重的、木质物件摩擦地面的声音,从王府正门方向隐隐传来。

冷焰心中一动,悄然挪到窗边,将窗纸润湿,戳开一个极小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队约十余人、身着皇宫禁卫特有服饰、却并非萧绝直属影卫的士兵,押送着一辆蒙着暗红色绸布的平板马车,正停在王府那气派非凡的正门前。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身着藏青色高阶内侍官服色的太监,约莫四十岁上下,下颌微抬,神色倨傲中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是太后宫里有头有脸的大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