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空柩只余臭鼠尸(1 / 2)

枭七离去后,房间内仿佛还残留着他带来的那股冰冷肃杀之气。冷焰(薛神医)独自站在房间中央,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晃动。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搏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耳膜。

说出来了。

那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发现,那足以将整个胤朝最高权力层炸得粉碎的惊天秘闻,她已经通过影卫之口,递了出去。

现在,那只无形的、危险的球,被抛到了枭七,以及他背后的萧绝手中。

他们会相信吗?他们会怎么做?

冷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预测。萧绝此人,心思深沉如海,性情暴戾无常,他对太后的感情更是复杂难言,既有依赖,更有深深的忌惮和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恨意。面对“通敌”这等足以株连九族的铁证(至少在气味和间接人证上),他是会毫不犹豫地雷霆出击,还是会权衡利弊,暂时隐忍?

冷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萧绝作何反应,她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最好的情况,萧绝与太后彻底决裂,两败俱伤,她可坐收渔利;最坏的情况,萧绝选择掩盖,甚至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而将她这个“知情者”抹杀。

她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已经被查验过无数遍的药材。指尖传来粗糙或细腻的触感,带着草木特有的微凉。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安静的等待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注定无人能够安眠。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或许更久,一阵极其轻微却迅捷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

这一次,甚至没有叩门声,门就被直接推开。

枭七去而复返。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但冷焰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晦暗难测,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黑色的火焰在无声燃烧,那是极度震惊和杀意被强行压抑后形成的可怕平静。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在冷焰身上。

冷焰的心猛地一紧,连忙垂下头,做出惊惶不安又带着探究的神情:“将军…可是…可是问出结果了?”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颤抖。

枭七没有立刻回答。他反手关上房门,一步步走向冷焰。他的脚步很轻,却带着千钧重压,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几乎凝固。

他在冷焰面前站定,沉默地审视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冷焰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她维持着“薛神医”应有的恐惧和困惑,手指微微蜷缩,甚至让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起来。

“先生,”终于,枭七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寒冰摩擦,“你通过香囊所分辨出的气息…雪蛤膏、御墨、北狄膻气…以及你的推断…可敢用性命担保,绝无差错?”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冷焰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脸上露出一种属于医者的、对自身专业判断的绝对自信,以及一丝被质疑的屈辱:“将军!老朽行医数十载,与药材气味打交道一辈子,这鼻子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分辨过的气息从未出过差错!那几种气味特性鲜明,交织混杂,绝非老朽妄言!若有一字虚谎,愿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得斩钉截铁,目光坦荡甚至带着几分执拗。

枭七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在那浑浊的老眼深处找出任何一丝心虚或欺骗的痕迹。

冷焰毫不退缩地回视着。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片刻的死寂。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终于,枭七眼中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那后面的黑暗汹涌澎湃,却又被强行按捺下去。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好。枭某…信先生的鼻子。”

他信了。

冷焰心中巨石稍稍落下,但更大的紧张感随之袭来。他信了,然后呢?

“那…将军…”她试探着问,声音依旧发紧。

“先生今日所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枭七的语气骤然变得极其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警告,“绝不可再对第六人提起!包括你分析出的所有细节,尤其是…关于气息来源的任何猜测!明白吗?”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冷焰连忙躬身应道,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此事关乎重大,老朽绝非多嘴之人,定当守口如瓶!”

“如此最好。”枭七的眼神依旧冰冷,“先生继续查验药材,外面无论发生任何事,听到任何动静,都与先生无关。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是,是…”冷焰连声应诺。

枭七不再多言,猛地转身,大步离去。他的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亟待爆发的可怕力量。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冷焰慢慢直起身,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浸透了一层。

虽然枭七没有明说,但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信了,并且这件事带来的冲击远超想象。那句“绝不可再对第六人提起”的命令,恰恰证明了这个消息的致命性。萧绝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但具体会如何处置,将会是一场最高权力层面的、无声却血腥的风暴。

而她,暂时安全了。至少在萧绝彻底厘清此事并做出决断之前,她这个“立功”的医者,是安全的。

接下来的时间,冷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工作”。但她的心神,却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王府乃至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但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像暴风雨前极度压抑的死寂,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黑暗之中蛰伏、蓄力,随时可能暴起噬人。

偶尔会有极其短暂急促的脚步声划过夜空,或是远处传来模糊的、被立刻掐断的闷响,更像是利刃划过喉咙的声音。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让人的心弦绷紧一分。

清洗…还在继续。范围可能已经远远超出了太医院。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无声无息地从床上拖走,有多少秘密被永远埋葬。

冷焰仿佛能闻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正变得越来越浓。

她坐在灯下,面无表情地拨弄着药材,心里却在飞速盘算。太后与北狄勾结,这对她而言,是危机,也是巨大的机会。或许…她可以借此…

天色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点点亮了起来。

当清晨微弱的光线透过窗纸渗入房间时,外面那些令人不安的细微动静也渐渐平息了下去。仿佛一场无声的屠杀,暂时告一段落。

有仆从送来了早膳和汤药,依旧经过严苛的检查。送膳的仆从头垂得极低,脸色苍白,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显然也被昨夜的气氛吓坏了。

冷焰默默用完膳,喝下药。她需要保持体力和清醒。

上午时分,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紧绷感,却丝毫未减。

忽然,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从王府正门方向传来,似乎夹杂着马蹄声、呵斥声,还有某种沉重的、木质物件摩擦地面的声音。

冷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队身着皇宫禁卫服饰、却并非萧绝直属影卫的士兵,押送着一辆蒙着暗色绸布的平板马车,正停在王府正门前。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身着高阶内侍官服色的太监,神色倨傲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是太后宫里的人!

冷焰的心猛地一提。太后的人,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来到摄政王府?他们想干什么?

那为首的太监正与守在门口的王府侍卫统领交涉着什么,声音隐约传来:

“…太后娘娘慈谕,听闻王爷近日受奸人暗算,圣体欠安,娘娘心焦如焚,夜不能寐。特命咱家送来百年紫参王一株,东海夜明珠十斛,外加高僧开光、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的‘金刚护身符’一道,愿王爷早日康复,福泽绵长…”

话语说得冠冕堂皇,满是关切之意。但那太监的眼神闪烁,姿态强硬,分明是来者不善。

王府侍卫统领面色冷峻,并未立刻放行,显然得到了枭七或萧绝的严令。

双方正在门口僵持不下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府内传来。

枭七出现了。

他依旧是那身玄衣,脸色比昨夜更加冰冷,眼神扫过太后宫来的太监和那车礼物,如同在看一群死物。

“李公公。”枭七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王爷静养,不便见客。太后娘娘的心意,末将代王爷心领了。礼物,还请原样带回。”

那李公公显然没料到枭七如此直接强硬,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顿时挂不住了,尖着嗓子道:“枭七将军!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慈谕!是娘娘对王爷的一片爱护之心!您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若是娘娘怪罪下来…”

“规矩?”枭七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在摄政王府,王爷的安危,就是最大的规矩。近日府中不太平,宵小之辈频出,谁又能保证,这些来自宫中的‘心意’,里面就干干净净呢?”

他意有所指,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那车礼物。

李公公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声音也尖利起来:“枭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太后娘娘吗?!你好大的胆子!”

“末将不敢。”枭七嘴上说着不敢,语气却强硬如铁,“末将只是职责所在,一切可能危及王爷安全之物,皆不得入府。李公公若执意要送,不如当场开箱查验,让大家都看个明白?若果真无误,末将自当向太后娘娘叩头请罪。”

开箱查验太后送的礼物?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和羞辱!

李公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枭七:“你…你…”

“怎么?公公不敢?”枭七逼近一步,周身杀气凛然,“还是说,这箱子里,真的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南疆的毒蛛?或者…北狄的秘药?”

“北狄”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当场!

李公公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眼中的惊骇和慌乱几乎无法掩饰,连退了两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枭七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已经将他彻底看穿。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侍卫都屏住了呼吸,手按在了刀柄上。

冷焰在窗后看着这一幕,手心再次沁出冷汗。枭七这是在…公然试探和挑衅!他几乎是在明示太后与北狄有染了!萧绝的态度,已经鲜明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看来,那“紫蜃香”带来的证据,远比她想象的更有力!

良久,那李公公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色灰败,颤声道:“…枭七将军…好…好…咱家…咱家这就回去…禀明太后娘娘…”

他再也不敢提送礼的事,甚至连场面话都说不圆了,狼狈地一挥手,带着那队禁卫和那辆满载“心意”却如同满载罪证的马车,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王府大门,仿佛后面有厉鬼在追赶。

枭七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眼神深邃如寒潭。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冷焰窗户的方向。

冷焰心中一跳,连忙从窗边退开。

虽然隔着窗纸,她不确定枭七是否真的看到了她,但那一瞥,似乎带着某种复杂的意味。

太后派来的人被强硬逼退,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萧绝与太后之间的裂痕,已经彻底公开化,并且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

接下来的半天,王府内外风平浪静,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越来越重。

傍晚时分,枭七再次来到了冷焰的房间。

他的脸色依旧冷硬,但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先生,”他开门见山,“药材查验得如何了?”

“回将军,均已查验完毕,新送来的这批药材并无问题。”冷焰恭敬回答。

“很好。”枭七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先生此次立下大功,王爷心甚慰。特准先生明日出府半日,可往京城任何药铺选购所需,或访友散心,酉时前归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