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什么疫病?哪里起了疫病?太医署缺人?悬赏民间医者?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
太医署,那是掌管宫廷医药、接触皇室成员乃至萧绝的地方!如果能以医者的身份混进去……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需要一场“疫病”,或者至少,需要让萧绝相信,一场针对他的、源自太医署的阴谋正在酝酿。而她自己,则要化身那个揭露阴谋、甚至能“救治”他的人!
但这需要时机,需要外部条件的配合。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纸条嚼碎咽下。现在,她需要等待,等待那个“疫病”的真正消息传来。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仅仅过了两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速传遍了胤都大街小巷,甚至连守卫森严的废院,都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带着恐慌的议论声。
——京郊爆发时疫!
据说最初是从流民中传开的,起初只是发热呕吐,很快便浑身起红疹、高烧不退,传染性极强,已经死了不少人!消息传入城中,引得人心惶惶!
朝廷已经下令封锁京郊那几个村镇,严禁任何人出入。太医署更是忙得人仰马翻,不断派出太医前去诊治防控,但效果似乎不佳,甚至有几名太医自己也感染了病倒!
恐慌情绪在不断蔓延。
冷焰站在院中,听着墙外隐约传来的议论,眼神雪亮。
就是现在!
她立刻回到屋内,翻找出素问之前送来的一些普通药材——多是些活血化瘀、安神静气之物。她需要利用手头这些有限的东西,制造出一点“特殊”的效果。
她将几种药材捣碎混合,加入少许清水调成糊状,然后小心翼翼地敷在自己左手手臂内侧的一小片皮肤上。
一种轻微的灼热感和刺痒感传来。过了一会儿,她洗去药糊,那片皮肤果然泛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红疹,看起来与外面传闻中时疫的红疹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
足够了。她不需要真的模仿时疫,她只需要一个合理的、能引起注意的“病症”由头。
第二天,当素问再次前来“请脉”时,冷焰在她诊脉间隙,状似无意地挽了一下袖子,露出了那一小片红疹。
「也不知是怎么了,昨日忽然有些发痒,起了些红点。」她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烦恼和不易察觉的慌张。
素问的目光落在那些红疹上,眼神微微一凝。她仔细查看了片刻,又看了看冷焰的神色,随即垂下眼,恭敬道:「王妃不必过于忧心,看起来似是有些过敏,并非…并非恶疾。奴婢给您一些止痒的药膏涂抹便可。」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冷焰捕捉到了她最初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她懂了。
果然,素问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和脚步声,似乎来了不少人。
紧接着,院门被打开,几名面生的、穿着太医署服饰、脸上却蒙着特殊面巾的医官,在王府管事的带领下走了进来,神色严肃。
「王妃,」管事的态度恭敬却疏离,「王爷听闻您身上起疹,特命太医署的医官前来为您诊视,以防万一。」
萧绝的反应极快!他一听到“起疹”的消息,立刻就想到了京郊的时疫,毫不犹豫就派来了太医署的人!他绝不能允许王府内部,尤其是冷焰这里,出现任何时疫的苗头!
冷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配合:「有劳各位大人了。」
为首的医官上前,仔细查看了冷手臂上的红疹,又询问了些许症状,甚至取了一点皮屑样本,态度谨慎至极。
检查完毕,几名医官低声商议了几句。
最终,那为首的医官对管事道:「回禀王爷,王妃此症确实与京郊时疫有所不同,更像是一般疹症或过敏。但为保万全,建议还是隔离观察几日,所需药物及一应用度,皆由我等从太医署调配送来,外人不得经手。」
管事连连点头:「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于是,冷焰的废院看守更加严格,但每日的饮食和药物,却变成了由太医署的人专门送来。这看似是更严密的监控,却也意味着,她与外界唯一的一点联系,从王府的哑仆,变成了太医署的医官!
而负责每日来送药和观察情况的,正是那天为首的那位老医官,姓孙。
孙医官话不多,每次来都是例行公事地查看红疹消退情况,留下药物便走。冷焰表现得十分温顺配合。
直到几天后,她的“红疹”差不多快消退了。孙医官照例来诊看,看完后似乎松了口气,道:「王妃已无大碍,明日便可解除隔离了。」
冷焰却微微蹙着眉,轻声道:「孙大人,本宫这两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夜间难以安眠,不知是否与之前用药有关?可否请您再帮本宫看看脉象?」
孙医官不疑有他,点头应允。
冷焰伸出手腕。孙医官的手指搭上去,凝神细诊。
就在这时,冷焰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快如耳语般道:「大人指下是否有滑数之象?似有热毒内蕴之兆?」
孙医官猛地一愣,搭脉的手指都顿住了,愕然抬头看向冷焰!
滑数脉?热毒内蕴?这绝非一个深宫妇人能随口道出的脉象!而且,她说的竟有几分道理,他指下确实感觉微微有些异样,只是极其轻微,他方才并未太过在意。
「王妃…您…」孙医官眼中充满了惊疑。
冷焰却收回手,神色淡然,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般,只是微微叹息:「或许是本宫多虑了。只是近日总听闻京郊时疫凶险,心中不安罢了。」
孙医官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变幻不定。他沉默地收拾好药箱,告辞离去。但这一次,他的脚步明显有些匆忙。
冷焰知道,鱼饵已经投下。就看鱼,会不会上钩了。
第二天,来送药的不再是孙医官,而是一个年轻些的医官。一切如常。
第三天,来的又是孙医官。他看上去面色有些疲惫,眼下的乌青很重,像是连日没有休息好。
他照例为冷焰检查了手臂,确认红疹已经完全消退。做完这一切,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儿,显得有些犹豫。
冷焰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孙医官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极其快速地道:「王妃前日所言…下官回去后细思良久,又翻查了近几日京郊病患的脉案记录,发现…发现最初几位病患的脉象记录,确与王妃所言有相似之处,只是当时并未被重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后怕:「若真是…那如今太医署所用的主流方剂,恐怕…不仅无效,反而可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他在暗示,太医署对时疫的判断和用药可能出了偏差!而这个问题,竟然是被一个深居简出的和亲王妃点破的!
这简直匪夷所思!
冷焰心中了然。果然!太医署的那帮太医,要么是墨守成规,要么是害怕承担责任,对于新型的时疫,判断过于草率保守,用了太平方,反而延误病情甚至可能加重!孙医官显然是个还有几分责任心和医术追求的人,回去后发现了不对劲,但又不敢声张,毕竟推翻之前的论断是打整个太医署的脸,甚至会引来罪责。
所以,他找到了她这个“无意中点破玄机”的王妃这里来!
冷焰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竟会如此?那…那可如何是好?若是用药不当,岂不是害了那些百姓?」
孙医官面色沉重,叹了口气:「下官人微言轻…此事关乎重大,若无确凿证据和更好的方剂,实在难以…」
「大人!」冷焰忽然打断他,眼神变得坚定而清澈,「医者父母心,岂能因顾忌自身而置百姓性命于不顾?本宫虽久居深宫,也曾读过几本医书,或许…或许可以一同参详参详?多一个人,总能多一分力。」
孙医官再次震惊地看着她。一个王妃,竟然说要和他一起参详时疫药方?这…这成何体统!
但看着冷焰那双澄澈却坚定的眼睛,想到她那日精准的点拨,再想到京郊那些苦苦挣扎的百姓…他鬼使神差地,竟然没有立刻拒绝。
「这…于礼不合…王爷那边…」他还在挣扎。
「王爷那边,本宫自有说法。」冷焰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大人只需告诉本宫,您是否愿意为了那些病人,冒险一试?」
孙医官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传闻中懦弱无助的和亲王妃。许久,他重重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光芒:「下官…愿听王妃指点!」
成了!
冷焰心中一定,面上却依旧沉稳:「既如此,还请大人将近日的病患脉案、症状变化以及所用方剂,悄悄抄录一份,明日送药时带给本宫。切记,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下官明白!」孙医官此刻已将冷焰视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郑重答应下来。
从这一天起,冷焰通过孙医官这个渠道,开始秘密地获取外界关于时疫的信息。她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从前在北狄宫廷偷偷阅读大量杂书(其中不乏医毒典籍)积累的知识,结合孙医官提供的详细脉案,飞速地分析着这场时疫的病因和特性。
她发现,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伤寒时疫,更像是一种具有强烈传染性的“热毒湿瘟”,之前的方剂过于温和,根本无法克制邪毒,反而容易引邪入里。
她不敢直接开出完整的方剂,那太过惊人。她只是通过孙医官,一次次地“建议”:某味药是否可加重?某味药性寒,是否可替换?是否可加入某味清热解毒之药?
她的建议总是恰到好处,直指关键,却又留有余地,让孙医官以为是经过自己思考和实践后得出的结论。
孙医官如获至宝,拿着这些“自己想到”的改良方案,偷偷用于京郊几个隔离点的病人身上。效果立竿见影!几名重症病人的情况竟然真的稳定下来,甚至开始好转!
孙医官激动万分,对冷焰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几乎言听计从。
消息虽然被严格控制,但太医署内部,还是有一些风声流传开来。毕竟,时疫的控制情况好转是事实。几位高层太医开始关注到孙医官这个原本并不起眼的医官。
而这一切,自然也瞒不过萧绝的耳目。
「哦?孙杞?」书房内,萧绝听着暗卫的汇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方子起了效?」
「是。」暗卫低头道,「据查,孙医官近日所用方剂与署内主流确有不同,药性更猛,重在清解热毒,效果颇佳。署内几位院判已注意到他,似有提拔之意。」
萧绝眯着眼:「孙杞…本王记得他,医术尚可,但向来胆小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此次竟有如此魄力和见解?」
暗卫道:「属下亦觉奇怪。据监视废院的人回报,孙医官近日前往废院的次数稍多,停留时间也略长,但皆是为王妃诊视,并未发现异常交谈。」
「冷焰…」萧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她的疹子,早就好了吧?」
「是,已痊愈多日。」
「痊愈了,还日日需要太医署的人去请脉?」萧绝冷笑一声,「本王这位王妃,倒是比本王想象的,更惜命得很。」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传令,本王近日操劳政务,颇感疲惫,宣太医署派精通调理之人入府请平安脉。就让…那个孙杞来吧。」
「是!」
于是,第二天,孙医官战战兢兢地被召入了萧绝的书房。
面对这位煞气逼人的摄政王,孙医官冷汗涔涔,诊脉的手都有些发抖。
萧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状似随意地问道:「孙医官近日忙于京郊时疫,辛苦了。听闻你的方子颇有奇效?」
孙医官吓得差点跪下去,连忙道:「王爷谬赞!下官…下官只是侥幸,多方查阅古籍,略有心得…不敢居功…」
「哦?古籍?」萧绝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刀,「不知是哪本古籍,竟有如此神效?可否借本王一观?」
孙医官顿时语塞,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这…这…乃是下官综合多家之言…并非…并非单一古籍…」
「是吗?」萧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本王还听说,你近日常往废院跑?王妃的身子,调理得如何了?」
孙医官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强自镇定道:「回王爷,王妃凤体已无大碍,只是忧思过甚,气血稍弱,仍需静养…」
「忧思过甚?」萧绝重复了一遍,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孙医官不仅医术精进,这揣摩人心、安抚忧思的本事,也是见长啊。」
孙医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明鉴!下官…下官只是尽本职而已…绝无他意!」
书房内一片死寂,压力大到让人窒息。
许久,萧绝才淡淡开口:「起来吧。本王又没说你什么。既然王妃信重你的医术,日后她的调理,还是由你负责。京郊时疫那边,你也可多费心。若真有功,本王不吝赏赐。」
「谢…谢王爷恩典!」孙医官如蒙大赦,磕头谢恩,几乎是连滚爬出了书房。
看着孙医仓皇逃离的背影,萧绝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没有问题?恰恰是太没有问题了,才显得可疑。
孙杞的突然“开窍”,和冷焰的“久病不愈”,这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他虽然抓不到证据,但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加派人手,给本王盯死废院和孙杞。」他冷声吩咐暗处的影卫,「他们接触过的每一样东西,说过的每一句话,本王都要知道!」
「是!」
压力,再次回到了冷焰这一边。
孙医官显然被吓破了胆,下一次来送药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躲闪,连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