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和感染需要控制,体力需要恢复。无论这是善意还是更深沉的算计,她都只能先吞下去,才能有后续的机会。
喝完了药,她感到一阵疲惫袭来,重新躺了回去。
这一次,她睡得稍微安稳了一些。
虽然膝盖依旧疼痛,身体依旧滚烫,但那股萦绕不去的死亡阴影,似乎暂时褪去了一点。
当她再次醒来时,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高烧也并未完全退去,但那种强烈的眩晕感和濒死感已经减弱了。
窗外,天色再次暗了下来。
又过去了一天。
她摸了摸膝盖,伤口依旧红肿,但似乎没有继续恶化。那碗馊药,或许真的有点用处。
夜幕降临,柴房内重归黑暗和寂静。
冷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时机,差不多了。
守卫经过了一天的巡逻,到了晚上必然会有所松懈。她的体力也恢复了一些,足以支撑她进行一次短暂的探索。
目标——那个老鼠洞!
她再次挪开墙角的杂物,露出了那个被她扩大过的洞口。
这一次,她没有再制作火把,那样太容易暴露。她只是将那片磨尖的瓷片紧紧握在手中,然后俯下身,开始继续昨晚未完成的工作——悄无声息地扩大洞口,直到它能容纳自己通过。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又需要耐心的过程。
黑暗中,她全凭触觉和听觉行动。碎瓷片刮擦泥土和砖石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轻微的响动都让她心惊肉跳,不得不停下来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汗水再次浸湿了她的衣服。
膝盖因为长时间蜷缩和用力而疼痛欲裂。
但她咬牙坚持着。
终于,洞口被扩大到了一个堪堪能让她这样瘦削的身体挤进去的大小。
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再次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异常。
然后,她不再犹豫,先将双腿探入洞中,然后深吸一口气,收拢肩膀,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将自己整个身体,挤进了那个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的洞口!
噗通——
身体落入洞中的瞬间,失重感传来。洞口下方似乎比想象中要深一些,她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不上摔疼的身体,她立刻翻身坐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片极致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陈年的灰尘味、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于旧书籍和墨锭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
她用手摸索着四周。触手所及,是冰冷、粗糙的砖石墙壁。地面也是砖石铺就,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她似乎正身处一条狭窄的通道之中。
通道很矮,她必须弯着腰才能勉强站立。
冷静。必须冷静。
她调整着呼吸,努力让眼睛适应这绝对的黑暗。同时,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除了她自己心跳和呼吸声,四周死寂一片。
她开始沿着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通道似乎很长,蜿蜒曲折。她不敢走快,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谨慎,用手在前方和左右试探,避免撞到东西或者触发什么机关。
走了大约十几步,前方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
她的手指触摸到了一片冰冷的、光滑的——金属?
似乎是一扇门?
她心中一动,仔细摸索。
触感冰凉,带有繁复的花纹,中间似乎是一个圆形的门环,但被锈蚀得很厉害。这似乎是一扇厚重的铁门!
门是关着的。
她尝试着用力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显然是从另一侧被锁死了。
失望的情绪刚刚涌起,她的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啷」一声轻响。
她吓了一跳,立刻蹲下身摸索。
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细长、一端带着弯钩的事物。
这是……一根粗铁丝?或者说,是一根自制的撬锁工具?
是之前探索这里的人留下的?还是……那个老妪,将东西放在了这条通道里?
没有时间细想。既然有门,有撬锁工具,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她拿起那根粗铁丝,凭借记忆和感觉,将其探入铁门的锁孔之中。
锁孔内部锈蚀严重,操作起来十分困难。她对撬锁并不精通,只能凭借过人的耐心和指间的触感,一点点地试探、拨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黑暗中,她的额头再次沁出细密的汗珠。膝盖因为蹲姿而疼痛加剧。
「咔哒……」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清晰无比的机簧弹动声响起!
成功了!
冷焰心中一喜,轻轻一推。
「吱呀——呀——」
沉重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锈蚀已久的摩擦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陈旧的灰尘和墨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
冷焰屏住呼吸,侧身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
但她能感觉到,空间变得开阔了许多。空气中漂浮着大量的灰尘,让她忍不住想要咳嗽,又强行忍住。
她伸出手,向前摸索。
指尖先是触碰到了一片冰冷的、光滑的平面,像是玉石或者某种光滑的石材。
继续向前,触摸到了木质的东西,有棱有角,上面似乎还雕刻着花纹。
再往上……她摸到了柔软细腻的、似乎是丝绸的质感,但一碰就碎,化为了粉末。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像一个盲人一样,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探索着这个未知的空间。
她的手指拂过冰冷光滑的石台,摸过积满厚灰的木架,触碰到一卷卷、一摞摞的……卷轴和书本?
这里似乎是一个储藏室?而且储存的都是……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放在架子上的、圆形的、光滑的金属物体。
她下意识地拿了起来。
物体入手冰凉沉重,似乎是一个金属的圆筒,上面雕刻着凹凸不平的花纹。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用手指仔细摩挲着圆筒表面的花纹,试图分辨出是什么。
那花纹似乎……是一条盘绕的龙?旁边还有……文字?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种制式……这种触感……
这难道像是……宫廷用来传递紧急军情的……铜管密函?!
而且看这磨损程度和冰冷的触感,显然已经在这里存放了很久很久。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强烈的震惊和好奇驱使着她,她开始更加急切地摸索周围。
她的手掠过一排排的架子,上面堆满了类似的卷轴、盒子和各种她无法立刻辨认的物品。灰尘厚得惊人,蛛网缠绕,显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突然,她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哗啦——」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体,却带倒了一个放在架子边缘的、似乎是陶瓷的容器。
容器摔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黑暗中,这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无数碎片和里面不知名的、干燥的物体溅落一地!
冷焰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耳朵竖得高高的,全力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完了!
这么大的声音,很可能已经被外面的守卫听到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是立刻原路返回柴房?还是躲在这里的某个角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声和脚步声并没有传来。
外面……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这地下空间的隔音效果极好?还是守卫刚好不在附近?
她不敢大意,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继续倾听。
除了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四周依旧是一片死寂。
只有……一些极其细微的、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飘渺,像是风声,又像是……人的哭泣声?
冷焰凝神细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隔着厚厚的墙壁和泥土传来,听不真切,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切和凄凉,在这绝对黑暗和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瘆人。
像是……一个女子在低低地啜泣,喃喃自语着什么。
冷焰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这地底深处……怎么会有女人的哭声?!
是幻觉吗?因为高烧?还是……
她努力分辨着那极其微弱的声音。
那哭泣声中,似乎夹杂着几个模糊的字眼……
「……惠妃……娘娘……冤……」
「……孩子……我的孩子……」
惠妃?!
又是惠妃!
冷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被遗忘在地底深处的秘密空间,这些陈年的卷宗密函,还有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关于「惠妃」的诡异哭泣声……
这一切,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和那个所谓的「惠妃」,又到底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和强烈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
此地不宜久留!
无论刚才那声响动有没有惊动守卫,无论这哭声是真是幻,她都必须立刻离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听那瘆人的哭声,凭借着记忆和触觉,摸索着向来的方向——那扇铁门退去。
她的脚步有些慌乱,不小心又踢到了几卷散落在地的卷轴。
她不敢再停留,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铁门,回到那条狭窄的通道,然后拼命地向那个老鼠洞入口爬去!
终于,她看到了从洞口透进来的、柴房里那一点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昏暗光线。
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岸边。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那洞口爬了出来,重新回到了柴房的地面。
也顾不上掩盖洞口,她第一时间扑到门边,紧张地从门缝向外望去。
外面一片寂静,夜色深沉,没有任何被惊动的迹象。
她这才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体沿着门板滑落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她回头看向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心有余悸。
刚才的经历,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但那冰冷的触感,那摔碎的陶罐,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却又如此真实。
她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手心躺着那枚她从那个秘密空间里带出来的、冰凉的铜管密函。
这不是梦。
那个地方真实存在。那些秘密,也真实存在。
「惠妃……冤……」
那飘渺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冷焰握紧了手中的铜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比之前更加坚定、也更加深沉的光芒。
这条意外的鼠道,似乎通向了一个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深渊。
但也可能……通向了她复仇之路上,最致命的那把武器。
她需要时间,需要体力,需要更周密的计划,去再次探索,去揭开那些尘封的秘密。
而现在,她需要立刻掩盖好洞口,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挣扎着爬起来,开始仔细地清理痕迹,将杂物重新堆砌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她手心里那枚冰冷坚硬的铜管,和心底那不断回响的「惠妃」二字,证明着今晚这场惊心动魄的探索,真实地发生过。
夜色更浓了。
柴房重归死寂。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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