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记事本合上,放在案头一叠整齐的卷宗旁边。她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划过三个村落的位置,在每个名字下轻轻画了一道线。书记兵站在门口等命令。
“去请学者和村民代表,”她说,“今天上午议事厅见。”
书记兵点头离开。艾琳转身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人力可训,民智待启。”她盯着这句看了片刻,将纸折好,夹进新的卷轴里。
半个时辰后,议事厅坐满了人。学者们穿着深色长袍,坐在左侧;村民代表大多是中年人,衣袖沾着泥土,坐在右侧。没有人说话。艾琳走进来,手里拿着那支炭笔和一块夯土砖。
她把砖放在桌上,开口说:“昨天有农民用秸秆换工牌,修好了自家田里的渠。规则变了,行为就跟着变。现在我想谈下一个事——孩子该不该学点东西。”
有人皱眉。一个年长的村民代表站起来,声音很重:“我家三个娃,少一个锄地,半亩田就荒了。识字能当饭吃?”
旁边几个人点头。
一位学者立刻反驳:“愚民易控,智民强国!账目没人会算,法令没人能读,这个王国撑不了十年!”
“你家孩子识字,我家孩子饿死?”另一个村民冷笑,“你说的‘强’,是让别人家的孩子去念书,还是你家孩子也来种地?”
争论声起来。艾琳没有打断。她等了几息,才拿起那块夯土砖,抬手往地上一砸。砖裂成两半。
“这是蛮力。”她说。
然后她走到墙边,用炭笔写下五个字:“耕者有其田。”
她回头问:“如果官府发田契,你不识字,怎么知道这块地归你?别人改了名字,你认不出来,怎么办?”
大厅安静了。
她继续说:“我不是要每个孩子都当先生。但我希望每户至少有一个人能读懂政令,能记账,能分清真假文书。这个人可以是长子,也可以是女儿。”
她停了一下:“我们建的不只是城墙和水渠。我们在打地基。让下一代站得更高。”
一位老学者低声说:“可文化传承不能降格。若只教几个字,算几笔账,和市井叫卖有什么区别?”
“你说得对。”艾琳说,“但火种要先点着,才能烧旺。现在很多人连火柴都没有。”
她拿出一张草图,铺在桌上。“我提议设三个试点——北石屯、东洼村、南岭角。用空着的仓房改造成‘启蒙屋’。冬春农闲时白天上课,夏秋忙季改成晚上教两刻钟。”
她看向村民代表:“不耽误干活。孩子早晚照样下地。白天学的东西,晚上回家还能帮大人记账、看通知。”
有人动了动身子。
“教材由你们这边的人一起定。”她转向学者,“内容要简单:数字、节气、常用字、粮税条文摘录。写出来要让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懂。”
“那老师呢?”一个村民问。
“暂时不用新招人。”艾琳说,“从老兵里找识字的,还有退休的文书、管账的差役,谁愿意干,就来兼课。每天两节课,工牌照记,粮食补贴另算。”
大厅里响起低语。
“三年后,这三个村的孩子必须能写自己名字,能读懂粮税通知单。”艾琳说,“如果做不到,我亲自去教。”
没人再反对。
学者们互相看了看。一人开口:“我们可以先编一本《识字三十六课》,从最常用的字开始。”
“加一条。”另一位说,“每课后面附一句农事提醒,比如‘明日宜播种’‘雨水到,关牛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