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营方向的火光渐渐暗下去,艾琳站在高台边缘,手指仍指向北方。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片被夜色吞没的山梁。传令兵跑来复命,她点头,声音很轻:“各部固守阵地,不许追击。”
命令很快传遍前线。
她走下高台,脚踩进泥里。战壕边躺着几个伤兵,有人在低声咳嗽。一名年轻士兵背着同伴往回走,脚步踉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艾琳快步上前,接过那人,背在自己肩上。伤者浑身是血,头靠在她背上,呼吸断断续续。
她一步步走向临时医帐。没人说话,但周围的士兵都看着她。到了医帐门口,她把人交给医者,转身就走。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低吼:“守护家园!”
这四个字像石头砸进水面。
接着第二声响起,第三声,第四声……越来越多的人喊出来。声音从战壕里冒出来,从破损的盾牌后传出来,从烧焦的木桩之间涌出来。不是整齐的口号,而是杂乱的、嘶哑的、带着喘息和疼痛的呼喊,可它们连成了一片。
艾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士兵,慢慢站直了身体。有人捡起掉在地上的长矛,有人扶起了歪倒的盾墙。没有人下令,但他们重新站成了防线。
她回到指挥区域时,天已经亮了一点。风还在吹,带着烟味和铁锈味。一群村民站在后方坡道上,手里提着陶罐、布袋、竹篮。他们穿着粗布衣服,脸上沾着灰,脚上全是泥。有人抱着一捆干柴,有人背着半袋面粉。他们不敢往前走,因为通往前线的小路被一辆燃烧的残车堵死了,黑烟滚滚,火苗还没熄。
艾琳走到他们面前,摘下披风,浸在旁边的水桶里,拧干后盖在头上。她迈步冲进烟区,弯腰从火堆旁绕过,踩着焦土往前走。村民们愣住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浓烟里。
几秒后,一个老农咬牙把布巾蘸湿,捂住口鼻跟了上去。接着是一个妇女,然后是一个少年。越来越多的人跟进来,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人链。他们传递陶罐里的清水,递过装着黑麦饼的布袋,把草药包一个个往前送。
当第一壶水送到前线士兵手中时,那人双手发抖,喝了一口就停住,转头递给身边重伤的战友。旁边一个满脸血污的弓手盯着那袋黑麦饼看了很久,才伸手拿了一个,掰成两半,一半塞给左边的盾兵,一半塞给右边的矛手。
老农把最后一袋饼交到士兵手里,说:“我们种地的,不怕饿,你们打仗的,不能渴。”
士兵低头看着手中的饼,喉结动了动,一句话没说,只是把右手按在左胸,弯了一下腰。
东线一处隘口,三名士兵被困在敌军包围中。他们背靠岩石,盾牌碎了两个,只剩一人还能勉强举盾。敌人不断逼近,箭矢射完,刀刃卷口。通讯早已中断,其他部队想救援,又怕中埋伏,只能在外围徘徊。
艾琳拿起望远镜,看到那三人几乎站不稳。她放下镜子,对号手说:“吹旧村集结曲。”
号手一愣,随即举起号角。悠长的旋律响起,不是战鼓,不是冲锋号,而是每天训练结束时大家收工回家的调子。那声音穿过战场,断断续续,却被风送了出去。
隘口里的三人听见了。
其中一人突然笑了,眼泪顺着脏污的脸流下来。他用盾牌背面狠狠敲地,发出节奏。一下,两下,三下——是回应的信号。
其余战士听到了,纷纷跟着唱起来。先是几个人,然后是一排人,再后来整个前线都有人开口。歌声不齐,调子不准,有人破音,有人喘不上气,可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