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走到溪边,锅还在烧着。两个妇女守在旁边,按昨天记下的时间搅动布片。水已经变色,泛出淡淡的黄褐色。她伸手捞起一块布角,搓了搓,颜色没掉。
“再煮一锅。”她说,“用整块布试。”
两人点头,把新布条放进去。艾琳转身往村里走,太阳刚升到树梢,空地上的摊位已经清出来。三张长桌并排摆好,左边放旧布和粗陶罐,中间是前几天的试制品,右边空着——等今天的成品。
她刚站定,张氏提着篮子过来,里面叠着五块染好的布,橙黄、深褐、浅灰,每块都比原来的亮。老陶匠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两只细颈瓶,泥坯干透了,表面光滑,嘴部修得匀称。
“烧成了?”艾琳问。
“昨晚盯了一夜火。”老陶匠把瓶子放下,“温度稳住,没裂。”
艾琳把布铺在右桌,又让老陶匠把陶器摆上。阳光照下来,颜色立刻显出来。有人路过,停下脚步看。
消息传得快。不到半个时辰,织布的、做陶的都来了。二十多人围在桌前,盯着三排东西看。左边灰扑扑,中间勉强有改观,右边却不一样了。
“这真是咱们做的?”一个年轻女人伸手摸那块橙黄布。
“你家昨天交的布就在这儿。”艾琳指着左桌,“一样的料,差在颜色和手法。”
人群安静。有人低头看自己的手,像是头一回意识到它能做什么。
张氏突然说:“我今天带了新布来染,能加点红吗?”
“后山采的血藤草熬汁就行。”艾琳答,“明早开锅,谁想学都行。”
“那陶呢?”另一个汉子问,“我也想做个不一样的。”
老陶匠蹲下身,手指划过细颈瓶的底刻,“他记了泥料比例。谁要做,照这个调就行。”
有人嘀咕:“花里胡哨的,真有人买?”
艾琳没理这话。她叫人打来一盆冷水,把一块染布丢进去,来回搓洗三次,捞出来抖开——颜色还在。
“不是图好看。”她说,“是让人一眼认出这是咱们的东西。”
又有人抬高声音:“摔得坏不坏?”
艾琳让人取来一只烧成的长嘴壶,注满水,举到齐腰高,松手。壶落在软土上,瓶口磕破一点,但没碎,水只漏了一小半。
“经用。”她说,“也好看。”
老陶匠弯腰捡起碎片,翻看断口,点点头。“火候到了。”他说,“这回是真的。”
人群开始动起来。有人凑近看陶器线条,有人翻登记本上的记录,还有人直接掏出纸笔,当场画样子。
艾琳翻开新的册子,第一页写着“五日评比”。她当众念:“每五天选一次最好的染布、最好的陶形、最稳的烧法。名字写在公告板上,材料优先供应,家里孩子读书,村里出一份粮。”
底下有人问:“要是没人报名呢?”
“下周每人交一件自己设计的新样。”她说,“画歪了也算。敢想,就是开始。”
一个少年举起手:“我能做个带盖的碗吗?我家总丢勺子。”
旁边人笑出声。紧绷的气氛松了。
散了人也没走远。三五成群聚在展台前,指着某块布的颜色问怎么染的,围着某个陶坯问窑温多少度。张氏被几个妇女围住,正讲洋葱皮煮多久加铁锈水。老陶匠蹲在地上,拿炭笔在纸上画新壶型,旁边两个汉子抢着要试试。
艾琳看着,转身去账房小屋。桌上堆着几摞纸,都是这几天的记录。她翻到最新一页,填上今日成果:染布六种颜色稳定,陶器三种新形烧成,无裂损。
门外传来脚步声,彼得走进来,手里拿着刚抄好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