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归心碑前风止。
万籁俱寂,连虫鸣都躲进了土里。
九百九十九盏魂灯静静燃烧,幽蓝火焰在无风的夜里纹丝不动,像是凝固的时间,又像一场无声的祭礼。
苏媚仍跪坐在泥地上,手腕上的云飞丝缠得死紧,青筋微凸,指节发白。
那丝线是她用断笛残片与心头血炼成,日夜不离身,仿佛只要它还在震,他就还没走远。
“混蛋……说走就走……”她低声骂着,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抠出来的。
话音未落,丝线忽然一颤。
不是错觉——是真真切切的震动,顺着血脉直冲心口,像有人隔着轮回轻轻扯了她一下。
她猛地抬头。
碑前,月光正斜斜洒下,映出一道虚影。
那人倚着“苏青竹”碑,姿势和刚才一模一样,嘴角还挂着那副欠揍的笑,只是身形淡得几乎透明,如同烟雾凝成,随时会被夜风吹散。
“怎么,想我了?”他咧嘴一笑,声音轻飘飘的,却字字钻进她耳朵里。
苏媚瞳孔骤缩,整个人僵住。
下一瞬,怒火炸开,她腾地站起,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啪!”
掌风穿影而过,只打散一缕青雾,余波惊起几星灯火摇曳。
她愣在原地,手臂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
不是幻觉……但他真的碰不到了。
“你……”她咬牙,声音却不受控地发颤,“你以为这样就叫英雄?一个人扛下所有,把我们晾在这儿当摆设?李云飞,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里有笑,也有疼。
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嘴上逞强,心里早就软成一片。
远处传来脚步声,轻而稳,踏碎夜霜。
林诗音来了。
白衣如雪,发簪已断,只剩半截铭心铁握在手中。
她走到碑前,将一张金粉写就的名录缓缓贴上碑面——那是她以剑气刻骨、以心血点睛而成的“守门人名录”。
四人之名,并列其首:李云飞、苏媚、林诗音、慕容雪。
她指尖抚过“李云飞”三字,比其他名字停留的时间更长。
“你说你不稀罕当神仙。”她低声道,语气平静,可眼底翻涌着谁都能看见的波澜,“可你偏偏做了最傻的神仙——自己化成灰,也要给我们留条路。”
她转身,将铭心簪最后一段残铁插入碑基,动作决绝。
“从今往后,华山不只传剑,也传‘记名’之道。”她一字一句道,“名字不灭,魂就不死。这是你教我的。”
话音落下,碑面忽泛金光,涟漪般荡开。
光影交错间,竟浮现出一道女子舞剑的身影——长袖翻飞,剑意通天,赫然与千年前某位女守门人重叠。
仿佛时光被唤醒,传承终于续上。
与此同时,城西古井旁。
慕容雪盘膝而坐,心音铃横放膝头,银铃轻响,却不靠耳听,而是以心感知。
她天生聋,却因修炼《归心诀》,能感应天下心跳。
此刻,整座城的脉搏都在铃中共振,汇成一首无形的安魂曲。
她闭目,指尖轻拨铃舌,奏出新编《归心谣》——没有词,只有旋律,是她为亡者写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