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蜷坐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断笛紧贴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肉发焦,灵魂却早已坠入深渊。
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着,倒流千年。
风沙漫天,火光冲城。
那是王朝覆灭的最后一夜。
宫阙焚尽,百姓哀嚎,九百孤魂在乱世中游荡,无名无姓,即将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她——青衣素裙的女子,立于残垣之上,手持一管青竹笛,双目含泪,却无悲无喜。
“我不救世人。”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我只留名字。”
她割开手腕,以血为引,将九百亡魂尽数封入笛中,代价是自身精魄永困门后,不得轮回。
她不是神医,也未曾行侠天下;她只是最后一任“归心守门人”,执掌记忆与性命之权柄,在人间最黑暗的一刻,选择了被人遗忘。
可真正的死因,并非战火,而是“忘川局”——清道司的前身。
一道“无名诏”自皇廷降下:“凡守门者,皆属逆天改命,当除其名,断其念,绝其踪。”
他们来了,黑袍覆面,手持铜铃,诵着无声咒言。
她的名字从碑上剥落,从史册中抹去,从所有人的记忆里蒸发。
连最后一点魂影,也被钉在门后,日日夜夜承受“遗忘之蚀”。
幻境中,李云飞看见她仰头望天,唇形微动,似在呐喊,却无人听见。
直到此刻——
“你不是没人喊你!”李云飞猛然睁开双眼,喉咙撕裂般吼出,“我喊——苏青竹!!!”
那一声怒吼,如惊雷炸破死寂。
断笛骤然震颤,焦黑的残片泛起微光,仿佛回应着这迟来千年的呼唤。
与此同时,苏媚已跪在他身侧,指尖划过腕脉,鲜血汩汩涌出。
她扯下腰间那条曾系过无数男人脖颈的唤名带——红绸本是魔教圣女用来操控心神的法器,如今却被她亲手浸满心头血。
“你说过,名字要靠人来喊。”她冷笑,眼神却柔软得不像话,“现在,换我喊你。”
血染红绸,缠上断笛。刹那间,血光冲天!
一道虚影浮现——正是苏青竹的模样,眉目清冷,身影单薄,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微微一颤。
“你守门,我来唤名。”苏媚咬牙,声音颤抖,“你别忘,我替你记!”
唤名带轰然燃烧,化作一道血虹直刺苍穹!
全城震动。
那些刚刚竖起、尚未来得及刻字的无名碑,碑面突然龟裂,石屑纷飞。
每一座碑上,都浮现出一行漆黑如墨的字迹:
苏青竹,守门人,归心不灭。
三十六处荒坟在同一瞬崩裂,尘土飞扬中,三十六道残魂缓缓升起——皆是历代失踪的守门人,衣衫褴褛,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如星辰。
他们齐齐转身,面向锈铁门,躬身行礼。
一声低叹,响彻夜空。
林诗音盘坐义庄屋顶,铭心簪已深深插入天灵盖,七窍渗血,却笑得妖冶。
“你说我清冷?”她喃喃,眼中金芒闪动,映出千里之外的幻象,“这一世,我要疯到让你记住。”
华山秘传“燃忆引魂”本为禁术,强行唤醒前世记忆,稍有不慎便魂飞魄散。
但她不管不顾,只为看清“抹名阵”的真正阵眼。
画面浮现——
城市中心,一口古井被水泥封死,表面平淡无奇。
可井底深处,竟埋着一块通体漆黑的石碑,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每一个都在微微颤动,像是在挣扎呼救。
那是“忘川碑”——吞噬守门人之名的根源。
更可怕的是,碑身爬满了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子,通体透明,形如蜈蚣,正一口口啃食碑文。
每吃掉一个名字,对应的无名碑就会彻底黯淡,再无人记得其存在。
“原来……根在这里。”林诗音嘴角溢血,却猛地拔簪,以血为墨,在屋瓦上画出一幅井图,笔锋凌厉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