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风如刀。
城市边缘的乱坟岗,荒草足有半人高,枯黄交错,像一张张干裂的嘴。
月光被云层撕碎,洒下斑驳鬼影。
李云飞蹲在一座低矮土坟前,手指捻起一截辣条,掰成两半,轻轻塞进坟头缝隙。
“吃点东西,别饿着。”
他嗓音低哑,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没人知道他为何这么做——除了他自己。
明心眼已开。
那是苏青竹残识在他突破宗师时灌入的一缕灵觉,能照见世间“无名之魂”。
此刻,他的视野里,整片坟场浮现出一张庞大阵图——幽蓝线条交织如蛛网,每座无碑坟前都插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钉尖刻着扭曲符文,随风轻颤,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忘名钉。
名字一旦被抹去,灵魂便成孤魂野鬼,连轮回都不知归处。
而这些钉子,正在一点点磨平那些本就微弱的记忆。
“清道司……”李云飞冷笑,指尖摩挲青竹笛,“你们抹人名,老子记一口。”
话音未落,一道透明身影悄然浮现——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赤脚蹲在坟头,手里捏着半块发黑的糖,眼神空茫。
“我……叫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吹灰。
李云飞心头一紧。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小时候被人打得满地打滚,没人问他是谁;长大后混迹街头,身份证丢了三次,派出所查不到记录,像人间蒸发。
他知道,当一个名字不再被提起,那个人就真的死了两次。
一次是身体,一次是记忆。
“小家伙。”他抬头,目光沉静,“你先在这儿待会儿,等会儿有人给你取名。”
话音刚落,红影掠至。
苏媚踏风而来,一袭赤裙猎猎如火,引光带缠绕手腕,泛着温润霞光。
她看也不看那孩子,只冷冷盯着他衣角上早已褪色的布条残片。
下一瞬,她抽出腰间短刃,划破指尖,将血滴在辣条碎屑上,再一把抹在孩童肩头。
“你们让他无名,老子给他名。”她冷笑,唤名带骤然绷直,如锁链缠住孩童手腕,“记住,你是‘小满’,五岁夭折,父母贫病双亡,葬此三年零七天,无人立碑,名字随风散。”
她每说一句,唤名带便震一下。
坟土翻涌,虚影乍现——一位瘦骨嶙峋的妇人躺在破席上,气息奄奄,却仍抬手摸向孩子脸颊,嘴唇翕动:“小满……要吃饱啊……”
那一声,如针扎进天地。
孩童浑身剧震,眼中浮出泪光,却仍是茫然:“妈……妈?”
“不是幻象。”林诗音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清冷如霜雪。
她立于三丈外,白衣胜雪,发间铭心簪泛起微光。
她缓缓跪地,将簪尖刺入泥土,眉心浮现一道血痕。
立魂。
这是她晋入宗师圆满后觉醒的能力——可借自身精血,唤醒沉沦之魂的“存在印记”。
刹那间,她的意识坠入幻境:
子时钟响,黑衣人影穿梭坟场,手持漆黑刷子,轻轻一抹,残碑上的名字便化作飞灰。
而那灰烬落地瞬间,竟蠕动起来,化作无数细小虫影,争先恐后钻入地下,啃食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名字。
他们在吃名字。
林诗音猛然睁眼,瞳孔收缩:“他们怕的不是死……是被人记得!”
她毫不犹豫,反手将铭心簪划过掌心,鲜血淋漓。
她以血为墨,在荒地上奋力写下一人字——
笔画未尽,大地轰鸣!
九百九十九座无名坟同时震颤,尘土飞扬中,一道道碑石虚影缓缓升起,虽无字,却有形。
仿佛千万亡魂,在这一刻集体抬头,望向星空。
风停了。
坟场陷入诡异的寂静。
唯有青竹笛在李云飞手中微微震颤,笛身裂纹中渗出金光,苏青竹的残识低语再度响起:“门后之人,名字早被磨平……但只要还有人肯喊,魂就不会灭。”
李云飞站起身,环视这片曾被遗忘的土地,声音不高,却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