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整座城市像被抽干了身音。
老巷口的风带着铁锈味,卷起几片枯叶,在斑驳砖墙上打了个旋儿又落下。
李云飞蹲在墙根,手指轻抚过一道裂痕,眉头微蹙。
他的明心眼缓缓睁开——那不是肉眼可见的东西,而是一道穿透虚妄的光。
眼前景象骤变。
地面浮现出一张幽蓝色的阵图,蛛网般蔓延整条小巷,每一道墙缝都成了阵脉节点,嵌着寸许长的“离心钉”,钉头刻字泛着暗红血光:“断语”“隔情”“忘恩”……最中央那枚,赫然写着——离心。
“清道司……还没死干净?”李云飞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半包辣条,红油早干涸发黑,他却毫不在意地塞进墙缝,“你们斩人念、断人缘,老子偏要塞点甜头进去。”
话音未落,巷子深处传来沙沙声。
两扇对开的老木门吱呀推开,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各自拎着扫帚走出院子,动作整齐得如同镜中倒影——你扫左我扫右,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连脊背弯曲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可他们始终背对背,谁也不看谁一眼,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被刻意错开,仿佛多交叠一寸,就会燃起滔天怒火。
三十年了,这堵墙两边的人,没说过一句话。
李云飞眯起眼,低声道:“为了一盆桂花?值得吗?”
就在这时,红影一闪。
苏媚踏着夜风而来,裙摆如焰,手中牵缘带如活蛇游走,轻轻一甩,便将两家门环缠在一起。
她指尖拂过带身,照心纱自袖中浮现,映出一段尘封画面——
五十年前,春日庭院,一株金桂正盛。
孩子踮脚想摘花,却被邻居老头一把推开:“这是我家的!”
自家父亲怒而争执,一脚踹翻花盆。
泥土洒了一地,桂花枝折断,香气瞬间散尽。
小孩哭着被父亲拽走,母亲站在窗后抹泪,嘴唇颤抖却不敢开门。
那一别,就是一辈子。
“荒唐。”苏媚冷笑,指尖一抹,辣条残渣混着灰烬涂上门环,“你们记仇,老子记人。”
她猛然发力,前缘带嗡鸣震颤,整面墙泛起微弱青光。
刹那间,虚影浮现——两个孩童手拉手跑出院子,满脸笑意,齐声喊道:“阿婆,我们回家啦!”
声音稚嫩清亮,穿透时空,撞在墙上,竟让那对扫地的老人同时顿住了动作。
老太太的扫帚“哐”地掉在地上,老头的手抖了一下,拐杖重重杵地,喉结上下滑动,似有千言万语卡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喘息。
李云飞看着这一幕,心头微烫。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怨由恨生,恨由不敢爱起。”一道清冷女声自巷口飘来。
林诗音白衣胜雪,发间铭心簪寒光流转。
她缓步走近,蹲下身,将簪尖刺入墙根泥土。
立魂之力悄然展开。
幻象降临——
每夜子时,黑衣“清道员”悄然而至,手持青铜锤,轻轻敲击墙缝。
锤音无形,却如蛊虫钻脑,将人心底最细微的悔意扭曲成怨毒:“是他先动手的”“她从来不曾道歉”“这家人天生刻薄”……
久而久之,温情褪尽,只剩冰冷对立。
“原来如此。”林诗音眸光一凝,“他们不是让人互相憎恨,是让人……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她忽然抬手,以铭心簪锋利边缘划破掌心,鲜血淋漓。
一字一笔,写于墙面——原。
血字落定,整面墙微微震颤。
忽然,墙缝中“咔”地一声轻响。
一截枯槁的桂花枝,竟缓缓抽出一点嫩芽,绿得刺眼,像是从死亡尽头挣扎出的一线生机。
风停了。
连空气都仿佛屏住呼吸。
李云飞望着那点新绿,喃喃道:“归心之路……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