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卷着城市尾气的浊味,在天桥上打着旋儿。
李云飞站在桥中央,明心眼悄然开启。
刹那间,整座天桥在他眼中变了模样——青石砖缝下浮现出暗红纹路,如蛛网般蔓延,每一块地砖之下,都埋着一根寸许长的黑钉,钉头刻着扭曲符文,像是一把把微型铡刀,静静蛰伏。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砖缝,一股阴冷气息顺着经脉窜上来,脑海中竟闪过无数模糊画面:有人站在村口回望老屋,眼神挣扎;有人拖着行李箱走到巷口,最终还是咬牙转身离去;还有个穿校服的女孩,走到家门口,手搭上门把又缩回,最终默默走远……
“斩念钉……”他低喃,冷笑一声,“步步断情,走一步,忘一分家。”
他从兜里摸出一包辣条,撕开,红油沾了满手。
他毫不在意,将辣条碎屑一点点塞进砖缝,压在那枚黑钉之上。
“你们断人念,老子接人情。”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狠劲,“吃我的油,吐你的毒。”
话音刚落,桥角阴影里,一个蜷缩的身影微微颤动。
是个少年,十七八岁,衣领磨破,裤脚沾泥,怀里死死抱着一张泛黄照片——全家福。
照片上一家三口笑得灿烂,父亲的手搭在儿子肩上,母亲端着菜从厨房探头。
可此刻,少年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前方马路,脖子绷得像根铁弦,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他想回头。
但他不敢。
李云飞眯起眼,正要上前,忽然一道红影掠过。
苏媚来了。
她一袭血色长裙,踏命索化作柔韧丝带,轻轻一卷,已缠住少年手腕。
她取出一方薄如蝉翼的照心纱,覆于其额。
纱面微光流转,映出三年前那一幕——
昏黄灯光下,少年翻抽屉偷钱,被父亲当场抓住。
一巴掌甩过去,清脆响亮。
“我供你吃穿,你就这么报答我?!”
少年捂着脸,怒吼:“我再也不会回来!”
门“砰”地关上,留下父亲僵立原地,母亲瘫坐地上痛哭。
苏媚冷笑,指尖一抹,将辣条燃尽后的灰烬抹在少年鞋跟。
“你们让他忘家,老子让他记路。”她声音妖冶如火,“疼了,才知道哪条路是回家的。”
回收带猛然收紧,桥面嗡鸣震颤。
一道虚影自地面升起——是那扇熟悉的木门缓缓打开,一个女人披着旧外套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轻声喊:
“小杰,饭凉了……回来吃一口吧。”
少年浑身剧震,眼角猛地滑下一滴泪。
可就在这时,整座天桥骤然一沉!
林诗音从夜色中走来,白衣胜雪,发间铭心簪幽光微闪。
她目光扫过桥墩,忽然瞳孔一缩——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裂痕深处,隐约可见纸灰堆积,随风飘散。
她闭目凝神,铭心簪轻刺桥墩。
立魂之力,开启!
幻象降临——
子时钟响,天桥无人。
黑衣人现身,手持一对乌黑剪刀,刀刃泛着惨白寒光。
他们沉默地剪断桥栏上飘过的纸条——那是游子写下的思念:“妈,我想你了”“爸,我错了”“家里还好吗”……
剪下的纸片化作灰烬,落入桥下暗沟。
而沟底,竟有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黑虫蠕动,贪婪吞食灰烬,发出细微“嘶嘶”声。
林诗音猛地睁眼,寒意彻骨。
“原来如此……他们怕的不是离开,是回来。”她声音清冷如霜,“怕愧疚,怕面对,怕那扇曾为你敞开、如今却不知是否还亮着灯的门。”
她抬手,铭心簪锋利尖端划过掌心,鲜血涌出。
她以血为墨,一笔一划,在锈迹斑斑的桥栏上写下两个大字——
笔落刹那,整座天桥轻轻一震。
那些埋在砖下的斩念钉开始颤抖,红痕渗出更多,像是在挣扎、在哀鸣。
而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苏醒——那是千万次被压抑的回望,是无数个夜晚独自吞咽的思念,是脚步迈出去后,心底那一声声没敢出口的“我想回家”。
微光自桥面升起,如同晨曦初露。
李云飞抬头望天,霓虹依旧闪烁,可今夜的风,似乎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