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停在半空,连灰尘都凝固了。
李云飞左眼猛然炸开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钎从瞳孔一路捅进脑髓。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按住左眼——那赤金色的瞳仁深处,正倒映出一幅巨大而模糊的影像:一尊石碑自地底缓缓升起,碑身斑驳,裂痕纵横,却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威压。
“……归心碑?”苏媚低语,指尖微颤。
她站在废墟边缘,归家索缠臂盘旋,像一条沉睡的赤蛇忽然惊醒。
她的宗师感知早已穿透十丈地基,此刻却如遭雷击:“这?当年整个江湖没人敢直呼其名,见碑即拜,逢印下跪!”
林诗音脸色骤变,铭心簪已悄然抵住眉心。
她闭目凝神,灵觉顺着地脉蔓延而下,刹那间,无数残影涌入脑海——
历代守门人身披素袍,立于风雨之中,以心火点燃青竹笛,引动九百九十九道地脉光流,护一方城池安宁。
最后一幕,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跪在雪中,将一支染血的青竹笛塞进襁褓里的婴儿手中,嘶哑低吼:“活下去……别回头……”
那人,是李云飞的父亲。
“他们不是在找继承者。”林诗音猛地睁眼,声音发抖,“他们是怕你长大!怕你觉醒血脉,怕你揭开真相!所以清道司杀了你父亲,毁了记忆,把你扔进街头当混混养大……可你根本不是普通人,你是——初代守门人的直系后裔!”
李云飞没说话。
他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拂过那道浮现在空气中的碑影轮廓,眼神复杂得像被撕开了一层皮,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软肉。
小时候的记忆支离破碎,只记得一个高大的背影抱着他冲进雨夜,然后是一声枪响,再后来,就是巷口小卖部老板收留他,教他偷烟、赌牌、打架……
原来那些都不是起点。
他的起点,早在出生那一刻就被钉进了这座城市的地基里。
“呵。”他忽然笑了,从裤兜里摸出一根压扁的辣条,剥开放进碑缝里,“我家祖上是不是神我不晓得,但我知道——老子现在不是主,也不稀罕当主。我只守。”
话音落,整条街的地气轰然一震。
青竹笛自行飞起,悬于碑影正上方,笛身青玉纹路炽热如熔岩流转。
苏媚冷笑一声,归家索猛然绷直,缠住碑影四角:“那你这一代的心火,够不够烧穿谎言?”
林诗音不再犹豫,铭心簪尖锋一转,狠狠刺入碑心!
“嗤——”
鲜血飞溅,簪尖竟如刀切豆腐般没入石中。
刹那间,幻象炸裂:无数记忆碎片逆向回流,那些曾在此地生活过的人们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全都化作光丝倒卷而归,缠绕碑身。
“立魂!”她咬牙喝出二字,掌心血未干,已在碑面疾书血符。
每一划落下,地面就震一次,仿佛整座城市的心跳都被牵引。
与此同时,慕容雪悄然上前,铜铃轻贴碑影。
她听不见世界的声音,但此刻,她“听”到了。
地底传来古老的钟声,低沉悠远,像是从千年前敲响的第一下,一直延续至今。
那是血脉之间的共鸣,是初代守门人留在天地间的印记,在呼唤自己的后代。
她闭上眼,唇齿轻启,哼起一段残调——唤心曲。
虽不完整,却足以共振。
碑文开始逐一亮起,一个个名字浮现而出:守门人名录。
李氏·承安(元末)、李氏·昭明(明初)、李氏·怀瑾(清雍正)……直至最后一位——李氏·无名(卒于丙子年冬),备注仅一行小字:“殉阵眼,子匿民间。”
慕容雪眼角滑下一滴泪。
她咬破舌尖,将血滴入铜铃。
铃声骤起!
不是响在耳中,而是直接震荡在所有李姓男子的心头。
全城范围内,无数人同时心头一颤——
某写字楼加班的白领猛然抬头,摸出钥匙扣上那枚祖传铜扣,发现它正在发烫;
老城区祠堂里,族长翻出尘封族谱,颤抖的手指停在“守门支”三字上,老泪纵横;
医院病房中,一名刚做完手术的老人突然睁开眼,喃喃道:“爹……我听见钟了……”
血脉觉醒,如潮奔涌。
而就在这万籁共鸣之际,李云飞缓缓站起身。
他望着眼前这道由记忆、鲜血与钟声共同唤醒的碑影,赤金左眼映着层层光浪,像是燃尽过往,又像是点燃未来。
风起了,吹动他破旧的夹克衣角。
他没再说话,只是一步步走向碑影中央,脚步沉稳,如同踏过千年时光。
身后,三位女子静静伫立,目光皆落在他身上——一个曾经街头混混的背影,此刻却像要扛起整座城市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