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落,人群熙攘,可每个人的脚步都像踩在虚空中,眼神空洞,话语机械。
他们的头顶,隐隐浮现出极淡的灰色丝线,如同蛛网般蔓延,又被某种无形之力缓缓抽离、抹去。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眼。
赤金光芒,在眼底深处缓缓流转。
不再是救一人、治一病。
而是——从“日常”的嘴边,抢回那些被吃掉的名字。
李云飞站在归心堂的门槛上,左眼赤金如熔炉深处的火浆,缓缓流转。
他看见了——整座城市上空,浮着无数细若游丝的灰线,像蛛网般密布天穹,又似无形之手,一寸寸将那些卑微的名字从人间抹去。
那些是记忆,是呼喊,是曾经有人活过的痕迹。
可现在,全被“日常”吞了。
他低头,掌心摊开,最后一包辣条静静躺着。
红油早已干涸,包装皱得像老街墙皮。
这是阿七死前攥在手里都没舍得吃的那包,也是王婶天天念叨“小李大夫最爱喂那孩子”的证据。
现在,它成了唯一的引子。
“心火,燃。”
一声低语,指尖窜起幽蓝火焰,瞬间裹住辣条。
不是凡火,是李云飞以命格为柴、以执念为油点燃的心火。
刹那间,整包辣条化作赤金光点,如星尘般随风散开,顺街巷蜿蜒而去,直扑铁蛇巷深处。
风过处,灰线颤动,仿佛被烫到了什么不可见之物。
铁蛇巷,垃圾堆旁。
铁毛一脚踩向苏媚胸口,狞笑:“今天就让你烂在这儿!”
他没注意到,几粒微不可察的赤金渣滓,正随风落进他衣领,渗入皮肤。
下一瞬,他动作骤停。
眼神涣散,瞳孔剧烈收缩。
地上,半块沾血的辣条残渣映入视线。
他颤抖着伸手捡起,指尖触到那熟悉的红油渍——
“……阿七……”
声音哽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画面突然炸开:雨夜,桥洞下,少年蜷缩着递来一瓶啤酒,咧嘴一笑:“哥,我请你喝!”
那时他还叫铁狗,是条没人要的野狗。
是阿七,跪着求人收留他,说“这是我弟弟”。
后来呢?
后来他嫌阿七拖累,任他在赌局被打断腿,头也不回地说:“我不认这种废物。”
可此刻,这句“我不认”,像刀一样反插进他自己心里。
“呜……”他双膝一软,轰然跪地,抱着头嘶吼,“阿七!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阴影中,三道穿西装的虚影悄然浮现——它们没有脸,只有领带如绞索般垂落,肩章刻着“清道者”三个字。
它们正欲上前,却猛地顿住,仿佛感知到某种禁忌之力正在复苏。
赤金光点掠过之处,灰线断裂。
它们发出无声尖啸,身影如烟溃散。
归心堂内,门帘轻响。
苏媚拖着伤腿走进来,嘴角还挂着血,破衣褴褛,可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亮。
她盯着李云飞,冷笑:“你早知道他们会忘,对吧?所有人,所有事,迟早都被‘习惯’吃干净。”
李云飞不答,只默默拧开药瓶,蘸药棉替她擦去脸上污迹。
她偏头躲开:“别装深情,你不过是在布棋局。”
“我不是神。”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所以我不开庙,只开分号——烟火分号。我要他们记得的,不是恩情,是人味。”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人群依旧喧闹,可在他的赤金左眼中,整座城仍在流血——千万条灰线如藤蔓缠绕人心,缓慢勒紧。
“他们忘了喊‘哥’,忘了说‘谢’,忘了谁给过一碗热粥、一句撑腰的话。”他凝视远方,一字一顿,“但老子记得。一个都不准丢。”
话音未落,空气中忽有血光一闪。
柳如烟残念最后一次浮现,仅存三笔血字,在虚空颤抖拼出半句:
“……门……在……”
光点溃灭,余音未尽。
就在此时——
铁蛇巷尽头,废墟夹道之间,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开启。
门后黑暗涌动,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金属碰撞声,还有那句曾追了他半辈子的怒吼——
“李云飞!你他妈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