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归心堂。
露珠还挂在叶尖,一缕金光却已从地底窜出,顺着青竹幼苗的根系奔涌如脉搏。
那株不过巴掌高的小竹,竟在短短半炷香内暴涨三尺,节节拔高,竹身泛着温润玉光,仿佛有生命在低语呼吸。
李云飞盘坐于前,双目微闭,心火如丝,悄然探入地下。
整座城市的“记忆地脉”在他意识中缓缓铺展——十七处灯火点如星辰般亮起,彼此以暖色细线相连,构成一张温柔而坚韧的网络。
那是昨夜忘川祠崩塌后,他以断笛引心火重铸的“忆之结界”。
每一个光点,都是被找回记忆的人;每一道连线,都是一段重新接续的情缘。
可就在这密布温情的网中,一处角落正剧烈震颤。
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在一点一点割断丝线。
“不对。”苏媚倚在院门边,红唇微抿,眉心轻蹙。
她指尖缠绕着一缕燃情纱,纱丝忽明忽暗,如同感应到了某种阴冷气息。
“不是清道司……这手法更阴毒,是‘断忆人’。”
“专割因果。”林诗音缓步上前,白衣如雪,剑未出鞘,但剑意已在周身凝成薄霜。
她忽然蹙眉,眼神涣散了一瞬——那是她的记忆在逆向回溯。
“他们在……抹掉‘你救我们’的痕迹。”
空气骤然一凝。
李云飞缓缓睁眼,眸底掠过一丝猩红怒火。
他们想断姻缘?
想让人忘了他曾拼死相救?
想让苏媚不再记得那个雨夜他替她挡下三刀?
想让林诗音忘记华山绝壁上他背她走下千阶石梯?
想让慕容雪忘了她在皇陵冰棺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笑脸?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大步走向药柜。
吱呀——
最底层的抽屉被猛地拉开,尘灰飞扬。
他从中取出一本残破不堪的账本,封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人情债”。
翻开泛黄纸页,上面全是些荒唐琐碎的记录:
“王婶三块辣条钱,记五年利息。”
“张哥替我顶锅一次,欠一顿烧烤加两瓶啤酒。”
“赵姐借伞没还,说下次见面请她吃火锅。”
笔迹潦草,甚至带着几分混混式的无赖气。
直到某一页——
“苏媚,第一次见你,你说混蛋,我心跳漏了半拍。”
字写得特别慢,特别认真,像是怕写错一个笔画,就会弄丢那一刻的心跳。
李云飞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嘴角扬起,眼里却滚烫。
“他们以为,删了副本数据,就能抹掉真实?”他低声笑,“可老子的债,从来不止记在系统里。”
指尖一簇青焰腾起,幽蓝跳动,映着他桀骜的脸。
“他们要断因缘?好啊。”他抬眼,目光如刀扫过众人,“那老子就把这些债,统统写成契——谁动一段记忆,我就让他尝尝,被千万人记得的滋味!”
柳如烟站在廊下,手中守门笔轻颤,墨汁未落,却已有灵性共鸣。
她凝望李云飞,声音冷静却带温度:“若以‘被记得’为墨,‘心火’为印,或可立‘火种约’。”
“火中约?”慕容雪轻声问。
“契约一旦成立,凡城中因记忆相连者,皆为共契之人。”柳如烟笔尖微转,“谁若再动‘忆’之一字,反噬将来自所有被触动的记忆之主——千人恨,万人念,一人承。”
寂静。
风穿过归心堂,吹动青竹摇曳。
李云飞笑了,一把撕下账本首页,五指一握,心火喷涌!
“老子不写生死状。”火焰吞噬纸页的刹那,他一字一句,如雷贯耳,“写的是——‘记得你’。”
火光冲天,化作一道流光直坠地面。
整座城市地脉剧震,十七处灯火同时明亮三分,那断裂的丝线开始自行愈合,甚至延伸出新的连接。
而在某些黑暗角落,几道黑影猛然跪倒,抱头惨嚎——他们手中细如发丝的“断忆线”突然燃烧起来,逆流而上,烧进了他们的识海!
他们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
“我记得你妈妈临终前喊的就是你名字!”
记忆反噬,比刀更利。
当夜,城西老茶馆。
昏黄灯笼下,一位白发老人正独自摆棋,嘴里嘟囔:“今天儿子怎么还不来?”
话音未落,木门被推开。
青年提着保温饭盒走进来,满脸疲惫:“爸,我来了,带了您最爱吃的红烧肉。”
老人抬头,眼神茫然。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