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归心堂的青石院中,一株拇指高的青竹幼苗正微微摇曳。
露珠滚落,根系却悄然延伸出细如发丝的淡金色光纹,像血脉般缓缓渗入地下管网,无声无息地接通整座城市的隐秘经络。
李云飞蹲在苗前,指尖轻触泥土,心火骤然一震——刹那间,视野变了。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沉睡多年终于苏醒的感知力:王婶家灶台上的砂锅还冒着余温,阿花猫蜷在巷尾破碗里舔着碗底那道歪歪扭扭的“李”字刻痕,张奶奶晾衣绳上的夹子泛着微光——那是林诗音昨夜悄悄加固时留下的灵力印记。
还有更多……小卖部冰柜上贴着的孩子画的笑脸,孤儿院墙角埋着的玻璃弹珠,医院三楼窗台那盆无人照料却始终不死的吊兰……
全是记忆的锚点。
他咧嘴一笑,眼底燃起野火般的光:“老子埋的不是线,是心跳啊……现在,该让这心跳传远点了。”
话音未落,一道红影掠至门边。
苏媚倚着门框,一身猩红长裙无风自动,腕上心链嗡鸣不止,赤红如熔岩流淌。
她眸光冷凝,望向城北方向:“三公里外,老旧小区七栋三单元——记忆断流了。有人在‘遗忘点’建了‘空屋阵’。”
她声音低而冷:“把整栋楼变成记忆真空,像拔牙一样,一颗颗拔掉‘被记得的人’。”
林诗音从后院练剑归来,剑尖点地,闭目感应。
片刻后,眉心微蹙:“不止一处。”她睁开眼,眸中剑意翻涌,“城西老纺织厂宿舍、城南棚户区、铁西机械家属院……十七处,同步发作。”
慕容雪盘坐在阁楼窗前,耳垂碎铃突然震颤,像是被无形之手猛扯。
她猛地抬手捂住耳朵,脸色惨白:“听见了……他们在哭,可没人记得他们哭过。”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杀戮。
这是抹除——对“存在”的彻底否定。
柳如烟从地铁站回来,黑袍沾尘,手中《守门录》已化作一支墨迹未干的笔,笔尖滴落的不是墨,而是带着温度的记忆残渣。
她冷冷看着众人:“清剿司动手了。他们怕火种觉醒,怕记忆复苏,所以先下手为强——用‘空屋阵’切断地脉节点,制造遗忘潮。”
李云飞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忽然笑了。
笑得痞气十足,却又透着股能把天捅个窟窿的狠劲。
他转身一脚踹开药柜,哗啦一声,瓶罐乱跳。
他弯腰翻找,动作粗暴却不容错漏,最终抽出十七个贴着泛黄标签的旧药瓶——每个瓶子都封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华山派小师弟临死前攥着的半块玉佩味儿……”
“唐朝宫变那晚,小皇子咽气时我喂他喝的安神汤残香……”
“魔教分坛那个替苏媚挡刀的丫头,最爱吃的桂花糖味道……”
这些都是过去副本里带回的“有缘人”残留气息——系统说带不回活人,他就偷偷藏了魂香。
“想清道?”李云飞扬起下巴,眼神锋利如刀,“老子偏要送药上门。”
柳如烟点头,守门笔一挥,《守门录》摊开于地,笔走龙蛇,绘出一张贯通全城的“灯火路线图”。
每一条线,都是记忆未断的脉络;每一个点,都是尚存温热的心跳坐标。
苏媚上前一步,心链高举,赤光冲天。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落于药瓶口,瞬间引爆共鸣。
十七道气息腾空而起,顺着地脉金丝,注入城市深处。
“我记得你。”她说,声音不大,却如惊雷滚过大地。
林诗音执剑而出,身影如电。
第一站便是城西老宿舍。
她立于斑驳外墙前,剑尖轻划,剑意灌注砖缝——四个大字浮现:我 记 得 你。
不是刻,是烙。以万人明心之力,将“存在”二字钉进现实。
刹那,整栋楼微微震颤。
阳台上枯死的绿萝抽出嫩芽;二楼窗户后,一个老人怔怔望着墙上旧照片——那是他三十年前去世的妻子,他曾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她的模样。
哭了。
他抱着相框,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慕容雪立于高塔,传心铃轻摇。
百里内婴儿啼哭声如潮水汇聚,纯净愿力注入地脉。
那些被遗忘的名字,在墙皮剥落处浮现轮廓;那些曾被判定“清除”的灵魂,在风中留下低语回响。
一处又一处,十七个断流点相继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