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绿洲的围墙,远比在远处看起来更加高大和具有压迫感。墙体并非单纯的泥土夯筑,而是混合了坚韧的红柳枝条、破碎的陶片甚至某种野兽的骨骸,显得粗糙而坚固,充满了沙漠地带特有的、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实用主义风格。围墙唯一的入口处,两扇包着铁皮的厚重木门敞开着,但门口设置的障碍和森严的守卫,却明确宣告着此地并非可以随意进出的乐土。
金驼商队跟在一支规模更大的商队后面,排在了长长的队伍末尾。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牲畜的膻味、尘土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某种香料燃烧后的淡淡焦糊气息。排队的人们神情各异,有饱经风霜、眼神锐利的商人护卫,有面黄肌瘦、拖家带口的流民,也有目光游移、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非善类的角色。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疲惫、警惕,以及一种对围墙内世界的渴望。
守卫穿着统一的、染成土黄色的皮甲,装备着长矛和弯刀,神情冷漠,检查得极为仔细。不仅要查看货物、征收高额的“入洲税”,还要对每个人进行盘问,登记来历和目的。稍有可疑,便会被带到一旁单独讯问,甚至直接驱逐。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这希望绿洲,什么时候变得比王城关卡还严了?”萨迪克管事低声对身旁的李玄真抱怨道,眉头紧锁。他行走这条商路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李玄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围墙上方。在几个视野良好的望楼里,他感知到了几股比普通守卫强悍得多的气息,其中一股甚至隐隐达到了先天武者的层次,正如同鹰隼般俯瞰着下方排队的人群。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绿洲该有的防卫力量。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水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明显的强者,渗透进围墙之内。里面的景象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绿洲内部并非和谐安宁,街道上行人匆匆,大多面色凝重,少有欢声笑语。许多房屋的门窗都加固过,甚至可以看到私人护卫在巡逻。绿洲中心那片最大的湖泊——希望之湖的方向,传来的水汽灵气确实比外围浓郁,但李玄真敏锐地察觉到,这水汽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干涸绿洲阵纹同源的“抽取”感,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如同一个隐形的伤口在持续流失血液。
更让他在意的是,在人群之中,混杂着一些身穿灰色长袍、袖口绣有简易山峦图案的人。他们有的三人一队,手持一种类似铃铛的器物,面无表情地沿街行走,铃声清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神不宁的韵律;有的则站在街角的高处,用一种狂热而平板的声音宣讲着:
“…大地母神悲悯,降下神迹!唯有信奉圣殿,奉献虔诚,方能得享甘泉,永避沙暴!”
“…圣山召唤忠实的子民!前往圣山,为母神挖掘圣物,可得赐福,恩泽家族!”
“…怀疑者,背弃者,必将枯竭,如同那外面的死地!”
他们的宣讲,在焦虑麻木的人群中引起了不少的骚动。有人面露狂热,大声附和;有人将信将疑,驻足倾听;也有人嗤之以鼻,快步离开,但眼神中难免带着一丝恐惧。李玄真注意到,几个宣讲者周围,都隐隐有气息不弱于外面守卫的武者在暗中警戒。
“大地圣殿…”李玄真心中默念,这个教派在希望绿洲的势力,看来比他预想的还要大,几乎已经掌控了这里的舆论和相当部分的武力。
就在这时,轮到金驼商队接受检查了。
“商队名称?首领是谁?从哪儿来?到希望绿洲做什么?货物清单?”守卫小头目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语气冰冷,公事公办。
萨迪克管事连忙上前,赔着笑脸,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和一小袋银币:“军爷,我们是金驼商队,从东边的大漠王国过来,小人是管事萨迪克。这些都是正经的皮毛和药材,想来绿洲补充些清水和给养,休整几日。”他指了指身后的货物和李玄真等人,“这位是我们商队的李掌柜。”
守卫头目掂量了一下钱袋,脸色稍缓,但检查并未放松。他仔细核对了货物,又逐一打量商队成员。当他的目光扫过伪装成驼兽、安静趴着的大黑时,明显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讶异,但没说什么。北漠古怪的驯兽不少,一只体型大些的熊虽然罕见,也不算太出格。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李玄真身上时,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李玄真虽然收敛了几乎所有气息,伪装成先天武者,但那经过无数次淬炼的体魄和历经生死沉淀的眼神,依然让他显得与周围那些或惶恐或麻木的旅人截然不同,有一种内敛的锋芒。
“你,”守卫头目指向李玄真,“什么来历?练过武?”
李玄真平静地回答:“在下李玄,家中世代行商,粗通些拳脚,勉强算是先天境界,跟着萨迪克管事跑跑生意,混口饭吃。”他语气平和,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