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师姐……”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现在…现在总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咧了咧嘴,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这‘福地’……呵…怎么…活?”
最后那个“活”字,带着浓浓的绝望和一丝微不可查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渴望,飘散在浑浊的空气里。
苏清月沉默着。石屋内只剩下李狗蛋粗重的喘息和二哈不安的呜咽。彩色毒瘴在气孔透入的微光下无声流淌,变幻着诡异的光泽。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苏清月动了。她没有再看李狗蛋,而是缓缓走到石屋最内侧的角落。那里,墙角与地面相接的石缝间,长着一小片湿滑的深绿色苔藓。她蹲下身,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下一些墨绿色的苔藓粉末,又从自己那件破烂的灰白弟子服内衬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同样破旧的油纸包。纸包里是几种晒干的、颜色灰暗的草叶碎末,大多边缘焦黑卷曲,显然是废弃药渣里淘换出来的劣等货色。
她将苔藓粉末和草叶碎末混合在一起,动作熟练却又透着一种令人心酸的麻木。然后,她撕下自己衣襟内侧一条相对干净些的布条,将混合好的粉末仔细地、紧紧地包裹起来,扎成一个拇指大小、脏兮兮的小布包。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站起身,走到李狗蛋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没有弯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李狗蛋,眼神依旧空洞,但深处那抹讥诮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漠然。
“毒瘴…每日辰时最弱。”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刻意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在死寂的石屋里却清晰可闻,“谷东…有小潭…水是活水,毒瘴稍淡…去那里…调息…能喘口气。”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别碰…那些彩色的草…尤其是…发光的…沾上一点…生不如死。”
她的话言简意赅,没有任何解释,却字字句句都透着血泪换来的经验。说完,她抬起手,将那个用破布条包裹的、散发着淡淡霉味和苦涩草药气味的自制解毒散,如同丢弃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一般,轻轻扔在李狗蛋脸旁的地面上。
布包落在血污和尘埃里,毫不起眼。
“还有……”苏清月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屋的墙壁,看向外面那被彩色毒瘴笼罩的山谷,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吴老狗…给的丹药…最好…别全吃。”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比之前的警告更让李狗蛋毛骨悚然。他瞬间明白了这“福地”试药童眼神麻木、气息虚浮的真正原因!丹药,同样是催命的毒药!
李狗蛋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落在那小小的、沾满污迹的布包上。劣质的解毒散,无法根除毒瘴之害,甚至效果微乎其微,但这却是苏清月在这座囚笼里,用尽所能、冒着巨大风险才弄到的、唯一能稍微缓解痛苦的东西。是她在这绝望深渊中,挣扎求生的一丝微光。而现在,她将这微光,分给了新坠入深渊的他。
没有言语,一种无声的、建立在同病相怜之上的脆弱同盟,在这充斥着毒瘴和绝望的石屋内,悄然建立。无关信任,只为挣扎着活下去。
李狗蛋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伸出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挪动,终于,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了那个小小的布包。他死死攥住,如同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清月已经重新转过了身,面对着墙壁上那巴掌大的气孔,望着外面翻涌的彩色毒瘴,只留下一个单薄而沉默的背影。石屋内,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以及二哈喉咙里滚动的、不安的低鸣,交织在越来越浓的毒瘴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