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把那簪子重新带在鬓边,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簪头,“姜昱那个人,自负又心眼小。今日我当众让他落能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
宋墨喉结滚了滚,喉间发紧。
他当然知道这是抓住太子把柄的最好机会,太子私调京营兵力、暗中联络旧部的证据,或许就藏在这场追逐里。可他看着姜缪眼里那股近乎自毁的决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钝痛顺着血脉往四肢蔓延。
“你就这么急?”他终是没忍住,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郁,“太子刚回京,根基未稳,有的是机会慢慢筹谋。”
姜缪的动作忽然顿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窗棂上的灰,像洗不掉的污渍。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慢慢筹谋?宋大人以为,太子会给我慢慢筹谋的时间吗?”
她抬眼看向宋墨,眸子里的光忽然碎了,像被风吹散的烛火,露出底下藏着的惊惶与恨意。“一年前在云机庙的暖阁,姜昱吃醉了酒,和京中的人打赌,带着几个小厮遛入我的住处……”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那日房里只有我一个人。他推门进来时,带着满身的酒气,把我按在榻上……”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那日她拼命挣扎,打碎了妆台上的瓷瓶,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背,也划破了自己的胳膊,他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事后她只对赖嬷嬷和教习嬷嬷轻描淡写说了句有贼人想要偷窥沐浴。
就连写信对云机公子,也一直隐瞒着。
不是不愿说,是不能说,女子的名节比性命还重要,若是传出去,她定会被从头检查身子,姜迟说不定从此把她当成弃子。
那她连一点靠近京城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姜昱,却能凭着一句“酒后失德”轻轻揭过。
“他以为我不敢说,以为我只能忍着。”
姜缪的眼底重新燃起火焰,那是混杂着屈辱与狠厉的光,“他回京了,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来找我的麻烦。与其等着他来,不如我先杀一杀他的锐气。”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太子是皇后的心头肉,我要让他疼,让他身败名裂,让皇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变成废物,让她日夜难安,让她痛彻心扉。”
宋墨指尖的腰牌几乎要被捏碎。
看着姜缪挺直的脊背,明明在说那么不堪的往事,却倔强地不肯掉一滴泪,心口的疼像是要炸开。
可他终究只是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公主既有如此决心,便该知道其中的凶险。”
望着外面沉沉的暮色,不再说话。
只是姜缪没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底的心疼与隐忍,像潮水般涨了又退,终究还是被他死死地压了下去。
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姜缪转身时,鬓边银簪在昏光里划冷弧,映得她眼底寒光乍现。
“夫君,帮我寻壶能让人三时辰不醒的酒。”
她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指尖在袖中攥出了血痕。
宋抬眼,眸色比窗外寒潭更深,“就不怕被姜昱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姜缪往前一步,袖摆扫过桌角青瓷瓶,发出刺耳的脆响。“他欠我的,总得还。”
这城里所有人欠她母亲的,都要还。
她仰头看他,睫毛上沾着不知何时落下的雪花,渐渐融化,好似一滴悬挂的泪。
,她言笑晏晏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回府的路上,雪已经停了。姜缪看见街边小摊上的竹蜻蜓,忽然停下脚步。摊主正给孩童演示,绿色的翅膀旋转着飞向天空,像极了她小时候在母妃宫里见过的翡翠蝶。
“想要?”宋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她慌忙摇头,却听见铜钱落地的轻响。他拿起竹蜻蜓,递过来时,指尖擦过她的掌心。他的手还是凉的,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两人走到僻静处,姜缪学着摊主的样子搓动竹蜻蜓,却怎么也飞不起来。“笨死了。”她低声骂了句,耳尖却红了。
宋墨忽然握住她的手,教她调整角度。他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暖意透过薄薄的衣袖渗进来,烫得她心跳如鼓。竹蜻蜓忽然飞向天空,旋转着掠过枝头时,她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笑,不是带着冰碴的冷笑,是真的像松雪融化般的温柔。
竹蜻蜓落下时,两人同时去接,撞在一起的瞬间,她跌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