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天地间一片苍茫。兴安岭进入了漫长的冬季休眠期,平日里喧嚣的山林变得格外寂静,只有呼啸的北风和偶尔积雪压断枯枝的“咔嚓”声。对于大多数猎户而言,这是猫冬的季节,是围着火炉、修补工具、陪伴家人的悠闲时光。
然而,冷家屯狩猎队的院子里,却依旧弥漫着一股蓄势待发的锐气。接连的成功并未让他们懈怠,反而激发了探索更广阔天地的雄心。就在这万物萧索的时节,一个源自古老传说、关乎另一种形态“狩猎伙伴”的计划,被提上了日程。
消息的来源,依旧是那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行商和皮货贩子。在金老板后续派人送来收购款项和来年订金时,他手下一个老成持重的管事,在与冷志军、赵老蔫闲聊时,无意间提起了位于更北方、靠近黑龙江南岸的一处险地——鹰愁涧。
“那地方,邪性!”老管事裹紧了皮袄,啜了一口烧刀子,脸上带着敬畏的神色,“两座石头山夹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一年到头大风呼呼的,吹得人站都站不稳。老辈子人说,那是山神爷磨刀的地方,寻常飞鸟都不敢从那儿过。可偏偏,就有那最神俊、最凶猛的鹰,就爱在那悬崖峭壁上做窝!”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似的:“听说,是海东青!那种‘万鹰之神’,羽色如雪,飞起来比闪电还快,眼神利得能穿透云层,爪子能一下子抓碎狼的头盖骨!那可是过去只有皇帝和部落头人才能驯养的宝贝!”
海东青!这个名字如同带着魔力,瞬间攫住了在场所有猎人的心。对于生活在白山黑水间的猎手来说,海东青不仅仅是猎鹰,更是一种图腾,一种象征着力量、速度、忠诚与荣耀的精神符号。拥有一只驯化好的海东青,是无数猎人毕生的梦想,其价值,甚至远超一张顶级的豹皮!
老管事走后,院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炭火盆里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眼中跳动的火焰。
“鹰愁涧……我年轻时好像听族里的老人提起过,”巴雅尔瓮声开口,眼神中带着向往,“说那是鹰的圣地,危险,但也藏着真正的宝贝。”
乌娜吉则相对冷静:“海东青极其罕见,警惕性极高,巢穴必然设在最险峻、最难接近的地方。就算找到了,如何接近、如何获取雏鸟或鹰卵,都是天大的难题。”
林志明兴奋地搓着手:“冷哥,要是咱们真能弄到一只海东青雏鸟,那往后打猎,天上地下,咱们可就齐全了!追踪、驱赶、甚至直接抓捕猎物,那得省多少事!”
赵老蔫吧嗒着烟袋,眉头微锁:“那地方听着就凶险,大风、峭壁,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为了个没影的鹰崽子,值当冒这么大风险?”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冷志军。他坐在磨盘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石面,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山峦,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鹰愁涧。
风险,他比谁都清楚。但猎人的本能,以及对更强力量、更广阔狩猎方式的渴望,在他心中激烈地搏动着。海东青,不仅仅是工具,更是一种传承,一个机遇。若能成功,狩猎队的实力和声望将提升到一个全新的维度。
“去看看。”良久,冷志军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一定是现在,等开春,雪化了,天气暖和点。我们先去探探路,确认一下是不是真有海东青,看看那里的具体情况。如果事不可为,咱们绝不强求。但如果有一线希望……”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光芒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冬天,因为“鹰愁涧”和“海东青”这两个词,变得不再平静。狩猎队的核心成员们,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一切关于鹰类习性、驯鹰古法(主要向鄂伦春和鄂温克的老猎人请教),以及攀岩技巧的知识。乌娜吉和诺敏甚至开始利用屯子附近的陡坡和岩壁,进行简单的攀爬和绳索使用训练。
巴雅尔则磨砺着他的扎枪和猎刀,在他看来,无论去哪里,充沛的体力和强大的近战能力都是保障。林志明负责整理和保养所有的绳索、岩钉等可能用到的工具。
寒冬渐渐过去,河开燕来,兴安岭的春天在冰雪消融的滴答声中悄然降临。泥土的芬芳和万物复苏的气息,驱散了冬日的沉闷。
当山涧的溪流重新欢唱,草木萌发出新绿时,冷志军认为探查鹰愁涧的时机到了。这一次,他决定只带最精干的小队前往:他自己,乌娜吉(负责侦察与攀援),巴雅尔(力量与护卫),以及诺敏(辅助与观察)。人数精简,行动更灵活,目标明确——侦察,而非猎取。
准备了充足的干粮、绳索、岩钉、望远镜和武器,四人小队在一个清晨再次出发,朝着北方,那个被称为“鹰愁涧”的险地挺进。
越是往北,地势越发崎岖,人烟愈发稀少。他们穿越了尚未完全解冻的沼泽边缘,绕行过一片片原始森林,沿着崎岖的兽径跋涉了数日。空气中的寒意依旧明显,风也似乎比屯子那边更大、更烈。
在第四天的下午,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尚未见到峡谷,便已先闻其声——一阵阵如同鬼哭狼嚎般的、持续不断的巨大风声,从前方山峦的缺口处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爬上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黑色石山,突兀地矗立在天地之间,中间形成一道深不见底、宽度仅百余米的巨大裂缝!这就是鹰愁涧!凛冽的罡风从峡谷中呼啸而过,带起尖锐的哨音,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站立不稳。峡谷两侧的岩壁近乎垂直,光滑如镜,布满了风蚀的孔洞和裂缝,只有一些极其顽强的、虬龙般的矮松和灌木,在石缝中挣扎求生。向下望去,幽暗深邃,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底,只有阵阵寒意和轰鸣的风声从深渊中涌出。
“这鬼地方……”林志明下意识地抓紧了旁边的一块岩石,脸色有些发白。这天地之威,远比面对任何猛兽都更让人心生敬畏。
“看那里!”乌娜吉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她举起望远镜,指向对面峭壁大约中上部的一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