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胡炮爷就拎着杆老猎枪站在了冷家门口。
老爷子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羊皮袄,腰带上别着三根野鸡翎,活像要出征的将军。灰狼从狗窝里窜出来,老狗缺耳朵上的疤红得发亮——这是它遇见高手时的反应。
叔,这么早?冷志军正蹲在井台边磨猎刀,刀刃在磨石上发出的声响。
少废话。胡炮爷烟袋锅子往腰上一别,带上你那城里徒弟,进山!老爷子转身就走,皮靴在冻土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动静。
林志明还在被窝里做梦呢,被冷志军一把拽起来:快起!我老丈人考校来了!这小子迷迷瞪瞪套上衣服,结果把裤子穿反了,裤腰上的纽扣怎么也系不上。
三人一狗往黑瞎子沟走,胡炮爷在前头开路,时不时蹲下查看雪地上的痕迹。瞅见没?他指着一串梅花状的蹄印,这是狍子,昨儿后半夜过去的。老爷子又拨开丛枯草,露出几粒黑粪蛋,看这粪——公的,肠子有火。
林志明掏出小本本就要记,被胡炮爷一烟袋锅子敲在脑门上:记个屁!用这儿!老爷子戳了戳自己太阳穴,好猎人得把山形刻在脑瓜仁里!
走到片开阔地,胡炮爷突然停住。他从怀里掏出三根香,插在雪堆上点燃。第一桩,老爷子退到百步开外,打香火。
林志明咽了口唾沫:这、这能打着?香火头在晨雾中忽明忽暗,看着跟萤火虫似的。
冷志军没吭声,取下猎枪装弹。他特意选了颗独弹,铅子在掌心里掂了掂。叔,借个月亮。说着举起枪,借着东边未落的残月,在准星上聚出个光点。
左边那根香齐根而断。胡炮爷点点头,又点燃一根:再来。
第二枪冷志军换了姿势,单膝跪地。这次他等了阵风,在风歇的瞬间扣扳机。香火头地灭了,香杆却纹丝不动。
林志明刚要喝彩,被胡炮爷瞪了回去。老爷子亲自点上第三根香,这次插在了树杈上,还系了块红布条。山风一吹,香火忽左忽右,红布条飘得像面小旗。
冷志军深吸口气,突然一个侧滚翻,枪响的瞬间香火灭了,红布条却被打出个圆窟窿。
凑合。胡炮爷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第二桩——他从腰间解下只活兔子,一枪去皮。
这兔子是昨儿套的,后腿还带着伤。冷志军接过兔子摸了摸,突然掏出猎刀:用这个行不?
胡炮爷眉毛一挑:随你。
冷志军把兔子放在树墩上,刀尖在它脖颈处轻轻一划。奇怪的是兔子没挣扎,反而慢慢闭上了眼睛。刀光闪了几下,整张兔皮就褪下来了,像脱衣服似的,皮子上半个血点都没有。
鄂伦春的温柔杀。冷志军把还在抽搐的兔肉递给胡炮爷,他们说不让猎物疼,下辈子还给你打。
林志明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咋做到的?
按穴位。冷志军指了指兔子耳后,这儿有个软坑,按准了就不疼。他转向胡炮爷,第三桩是啥?
老爷子没答话,领着他们往深山里走。日头爬到树梢时,眼前出现片杂乱的雪地,脚印纵横交错像张破网。
昨儿有群鹿过。胡炮爷烟袋锅子虚点几下,第三桩——说出它们打哪儿来,往哪儿去,有几公几母。
林志明蹲下研究半天,只看出脚印有大有小。冷志军却沿着痕迹走了圈,时不时捏起撮雪闻闻。灰狼跟在他身后,老狗缺耳朵上的疤时明时暗。
五头。冷志军最终停在棵歪脖子松前,三母两公。从东南坡下来,喝了西沟的水,往北去了。他扒开树根处的积雪,这头母的怀了崽,你看它尿的印子发黄。
胡炮爷不置可否,走到片灌木丛前:那这是啥?
灌木枝上挂着几缕棕毛,看着像被什么蹭的。冷志军摘下一撮捻了捻:獐子毛。鹿群被惊了,獐子从这儿窜过去...他突然皱眉,不对!
灰狼这时狂吠起来,老狗冲着北面的山坳龇牙。冷志军箭步冲过去,雪地上赫然有几个碗口大的脚印——是熊!
独眼阎王的崽子!胡炮爷脸色变了,这畜生咋下山了?
脚印很新,还带着潮气。冷志军顺着痕迹追了几步,发现棵被蹭掉皮的红松。树干上粘着撮黑毛,凑近能闻到股骚臭味。
发情的公熊。他捻着熊毛分析,不是独眼阎王那窝,这头年轻,顶多三岁。
胡炮爷突然笑了:第三桩算你过了。老爷子拍拍冷志军肩膀,能认出熊崽子,够格当我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