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青的指尖还残留着萧语凝腕间的温度。
少女刚才被血线缠住时,皮肤冷得像浸在冰水里,此刻却因体内翻涌的气血微微发烫。
他垂眸看向灰娘——老妪跪坐在青石板上,灰布滑落至肩,焦黑的半张脸上,未被灼烧的那只眼睛正缓缓溢出泪来。
“他……也是献脉者后代……”灰娘的声音像锈了三百年的铜铃,“可他成了执法者,而我,成了守坟人。”
顾长青神识如游丝般探入她识海,系统“命轨偏移”功能在识海深处炸开淡青色光晕。
那些被层层符咒封印的记忆碎片突然松动——三百年前的少女,发间别着丹神亲传的玉簪,在演丹台上与师父争论“血脉当泽被众生”时的灼灼目光;被剜心抽魂前,她死死攥住炉边的指节渗血,喉间还在重复“封印困不住火,只会让火更烈”。
“你不是守印的人,是被印困住的魂。”他蹲下身,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水面的冰,“那道封印,困了你三百年。”
灰娘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袖口。
焦黑的指甲掐进他腕骨,却连半分痛意都传不进来——她的手是虚的,是执念凝成的虚影。
“困……”她重复着这个字,未被灼烧的半张脸突然皱起,像个终于想起如何哭泣的孩子,“原来我不是在守炉,是在等……等有人来告诉我,我错了。”
心炉突然发出嗡鸣。
萧语凝盘坐的身影被金红光芒笼罩,额角渗出的血珠顺着下颌滴进炉口,在青黑炉壁上绽开红梅。
顾长青转头时,正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眼底翻涌着血色幻象——那是焚脉碑记童的声音,像古钟在虚空里撞响:“那一夜,丹神欲将‘丹引共鸣’传于万民,权贵惧其失势,反诬其血脉暴走,诱九百九十九人献心封炉。”
萧语凝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见先祖站在翻涌的丹火里,衣袍猎猎作响,声音穿透三百年的雾霭:“血脉非罪,垄断为恶!今日我以血破规,明日你们皆可点火!”画面在最后一个字里碎裂,她猛然睁眼,金焰从瞳孔深处窜出,烧得眼尾泛红:“所以……我不是灾种。我是被他们,抹去名字的继承者。”
“快走……炉要醒了……它要吃人了……”心炉守魂老吴的残灵从炉心浮起,半张脸融化成黑灰,嘶哑的警告被心炉震颤声撕碎。
顾长青的袖扣突然发烫——那是他前日埋下的执法令牌在共鸣。
下一刻,炉身剧烈震动,黑焰如活物般从炉口喷涌而出,百名丹修的黑影浮现在火焰里,青面獠牙地齐声嘶吼:“献脉!献脉!献脉!”
萧语凝的七窍渗出鲜血。
她能听见自己丹心碎裂的声音,像瓷器摔在地上,裂成千万片。
那些黑影的嘶吼钻进她识海,在她脑海里重复着从小到大听过的辱骂:“逆脉异端”“灾星”“该被封印的怪物”。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摸向额角——那里曾贴着一张黄符,是从小到大所有丹修见她时的第一动作,用符纸镇住她“暴走的血脉”。
“系统提示:‘丹神血脉觉醒临界——外力干预将触发反噬’。”顾长青的识海炸响机械音。
他刚抬起的手顿在半空,掌心凝聚的愿火光团缓缓消散。
他看见萧语凝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看见她咬得发白的唇突然咧开,露出染血的虎牙——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像小兽护食般的狠劲。
短刃出鞘的声音很轻。
顾长青甚至没看清她何时摸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刀刃划过左腕的瞬间,鲜血如红绳般溅向心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