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疼得浑身发抖,却连哼都哼不出来,方才强撑的傲气被这一巴掌抽得粉碎,只剩下彻骨的恐惧。
龙小云终于明白,陈榕那天在飞机上的狠戾不是装的。
这爷俩骨子里都带着股不要命的犟劲,逼急了真敢跟人同归于尽。
老黑喘着粗气,胸膛里的怒火却丝毫没减。
他指着地上哼哼唧唧的龙小云,对着周围的军官和士兵咆哮:“老子和小萝卜头一开始就带着证据来跟战狼讲道理!战狼的人却把我关小黑屋!是你们把我们往绝路上逼!现在闹成这样,满意了?啊?满意了吗?!”
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子上暴起的青筋,赤红的眼睛像扫雷似的扫过周围一圈人:“对!我也有罪!来呀,来抓我啊!打了军官,扰乱军纪,我认!但老子打得痛快!打得值当!总比看着这龌龊事憋死强!”
陈榕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哭,抿着嘴一步步走到老黑身边,小小的肩膀距离老黑的胳膊还有些距离。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还蒙着层水汽,却透着股豁出去的倔劲。
这眼神让石青松心里一寒,这孩子眼里的光变了,不再是讨公道的执拗,而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老黑低头看见陈榕,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脸上的肉挤在一起,倒显出几分憨劲:“小萝卜头,你看,老黑班长也打人,也犯了罪。”
他伸手拍了拍陈榕的后脑勺,“咱爷俩今天就一起,让他们审!我倒要看看,这军事法庭是讲王法,还是讲官官相护!”
“对!功劳都给他们!咱爷俩就是罪人!”
老黑一把扯住陈榕的胳膊,两人的影子在阳光下叠在一起,像株拧成一团的苍耳,浑身是刺却死死缠在一起。
他们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眼角的纹路里却憋着股不服输的犟劲。
陈榕的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眼泪,老黑的下巴上挂着没擦干的汗珠,可那眼神里的东西,比周围所有穿军装的加起来都硬。
现场静得能听见风刮过跑道的声音,远处的白杨树叶沙沙作响,像在替这群大人脸红。
石青松的脸在红肿的痕迹下泛着青紫色,左边脸肿得比右边高了一截,看着地上的龙小云和那两颗带血的牙,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飘得像根羽毛:“先……先把他们扣押起来,下午……下午法庭上,说清楚。”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命令还是叹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周围的参谋和士兵们僵在原地,没人敢动。
谁也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一个老兵,能把西南军区的脸面掀得这么彻底。
刚才陈榕一个人放倒七八个警卫员的场面还在眼前晃。
那个孩子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在枪口下钻来钻去,警卫员的枪刚举起来,他就弯腰捡起块石头,“嗖”地一下砸中警卫员的手腕,枪“当啷”落地。
另一个警卫员想从背后偷袭,他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猛地转身,手肘顶在对方的肚子上,那警卫员疼得弯下腰,他顺势夺过对方的枪,指着天空“砰”地开了一枪,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这……这孩子真的是八岁吗?”年轻警卫员忍不住又开口,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我八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他倒好,会打枪,会格斗,还敢跟旅长叫板……”
“你没看见他爹是谁吗?”老警卫员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场中那一大一小,“他爹是陈树啊!当年在边境线一个人干掉三个雇佣兵的陈树!虎父无犬子,这话真没说错。只是……可惜了,遇上这种事。”
戴眼镜的警卫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点迷茫:“可就算他爹厉害,他也只是个孩子啊……战狼抢他的军功,还把他班长关小黑屋,这事儿……确实不地道。”
“小声点!”矮胖的警卫员赶紧拉了他一把,“这种事轮得到咱们说?管好自己的嘴吧!”
直到石青松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比划了个手势。
那些士兵才如梦初醒,迈着僵硬的步子围上来。
枪杆被晒得发烫,没人敢真的碰陈榕和老黑,只是小心翼翼地形成一个包围圈,动作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或许是被陈榕的狠劲吓着了,或许是被老黑的咆哮骂醒了。
又或许,是他们自己心里也觉得,这事确实不地道。
陈榕挣了挣老黑的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却清晰地传到老黑耳朵里:“老黑班长,你该走的,这事本来跟你没关系。”
老黑使劲摇头,粗糙的手掌在他头上胡乱揉了揉,把他的头发揉得像个鸡窝:“咱是一个团队,从你爹把你交到我手上那天起,就是。”
他瞅了瞅陈榕紧抿的嘴,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了小山。
“好了,你换牙了,说话就漏风,不好看。板着小脸,那才像个让人胆寒的冷血小战神。”
老黑重重拍了拍陈榕的肩膀,力道不轻,却带着说不出的暖意。
语气里藏着掩不住的骄傲,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小萝卜头,你刚才是真帅。我承认,比我老黑,比你那个有时候挺没用的爹,帅那么亿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