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疯狂了。
这是神话，是天方夜谭，是一个连做梦都不敢有的念头。
“林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曼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知的震颤。
“我知道。”林默的回答平静如水。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流动沙丘！每年有三百天以上的风沙天气！夏季地表温度超过七十度，冬季零下三十度！没有水，没有电，没有任何依托！全世界最顶级的工程公司，都不敢说能在那种地方完成如此规模的工程！”苏曼的语速越来越快，她脑中那份风险报告里的数据，此刻全都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个狰狞的魔鬼。
“我知道。”林默依旧是这三个字。
“那你知不知道，这需要多少钱？那不是三百亿能解决的！五百亿？八百亿？甚至一千亿！那是一个无底洞！”
“我知道。”
苏曼看着他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一股无名火混杂着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苦口婆心劝说丈夫不要去跳崖的妻子，可对方却只是微笑着告诉她，他知道崖很高，但他就是要跳。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地图上那条笔直的红线，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苏总，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要做的，不是去填平沼泽，而是要改变潮水的方向。我要找到那条被堵塞的主动脉，然后用最锋利的手术刀，把它切开。”
他的手指，顺着那条红线，从南到北，缓缓划过。
“这条路，就是那把刀，也是那条主动脉。”
“绿洲市有我们需要的农产品、轻工业品和庞大的劳动力。红石城有国家最需要的能源、矿产和重工业基础。它们就像人体的两个重要脏器，却因为没有一条高效的血管相连，只能进行着最低效的体外循环。大量的资源，不是烂在原地，就是在漫长而昂贵的运输途中被消耗殆尽。”
“只要我们把这条路修通，八百公里的距离，开车只需要八个小时。绿洲市的蔬菜水果，当天就能摆上红石城矿工的餐桌。红石城的煤炭钢铁，也能以最低的成本，源源不断地运往南方的加工厂。人才、技术、信息、资本……所有的一切，都会沿着这条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双向流动。”
“它将彻底改变西部的经济版图。它会把两个孤立的经济圈，整合成一个强大而统一的经济体。这片沙漠，将不再是阻隔，而是连接。到那时，你还会觉得，它只是一个无底洞吗？”
林默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火星，溅落在苏曼那颗早已被点燃的野心上。
她不说话了。
她看着地图上那条红线，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满载货物的卡车，在上面日夜不息地飞驰。她仿佛听到了两个城市，因为这条路的贯通而发出的欢呼。她仿佛嗅到了，那条路沿线，无数新的工厂、新的城镇、新的机会，正在破土而出时，所散发出的金钱的味道。
她明白了。
林默要的，从来不只是一条路。
他要的，是以这条路为骨架，在这片不毛之地上，凭空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属于他，也属于她的，庞大帝国。
“这条路……”苏曼喃喃自语，眼神里，那份属于商人的理智正在被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情绪所取代，“它应该有一个名字。”
林默看着窗外那片与天空连成一线的苍黄，沉默了片刻。
“就叫‘天路’吧。”
一条横穿死亡之海，仿佛从天而降的路。
就在这时，招待所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骚动。
是苏曼的那个德国籍总工程师，一个叫汉斯的严谨老头，正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卫星地图，冲到了王珂面前，激动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嚷着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对工程学的侮辱！我不会允许苏总把一分钱，浪费在这种痴人说梦的幻想上！”
紧接着，消息像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招待所。
那些刚刚才对林默建立起一丝敬畏的本地干部，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下巴掉了一地。
马卫民正在办公室里喝着茶，回味着林默之前的雷霆手段，听到下属结结巴巴的汇报后，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啥？你说林主任要干啥？！”
“他……他说要修一条路，穿……穿过大沙漠，从咱这儿，一直修到红石城……”
马卫民愣在原地，足足半分钟没动弹。他看着窗外那片黄沙漫天的景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这个林主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疯一万倍。
这哪里是来引水灌田的，这分明是来挑战神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