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杆子硬有什么用?能硬得过纪委的专案组吗?
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有什么用?能比得上一份直达天听,让省委书记拍案而起的内参报告吗?
人家那才叫真正的“文章”。
字字见血,句句诛心。
写出来的不是锦绣文章,是人命,是前途,是乌纱帽!
这位年轻博士默默地把文档最小化,打开了一个股票软件,看着满屏的绿色,心里第一次对人生和职业规划,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
韩立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像个偷窥者一样,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办公室里气氛的变化,那种从暗流涌动到死寂一片的诡异过程。他看到同事们对林默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既有一种“看吧,你们终于知道怕了吧”的诡异平衡感,又有一种更深的失落。
他知道,自己刚刚那个倒水的动作,虽然是保命的无奈之举,但也彻底葬送了他作为处长的威严。从今天起,这个办公室里,名义上的领导是他韩立,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能决定他们命运的,是坐在窗边的林默。
综合调研处,已经不再是他的天下了。
这里,发生了一场无声的、却无比彻底的政变。
他烦躁地拉上了百叶窗,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他瘫坐在椅子上,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心力交瘁”。
管理一群才子,他不怕。管理一群刺头,他也有办法。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管理一尊“神”。
……
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
王科长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挪到了林默的办公桌前。他脸上堆着菊花般的笑容,两只手因为紧张而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选择背在了身后。
“林……林副处长。”他开口,声音都有些打颤。
“王哥,有事?”林默放下笔,抬头看着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
可这温和,在王科长看来,比严厉更可怕。他总觉得这温和的背后,藏着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刀。
“没……没事,就是……”王科长结结巴巴,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安全的话题,“就是……嘿嘿,您桌上这盆绿萝,长得真好!油光水亮的,一看就是您精心伺候的!”
林默看了一眼桌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还是上一个主人留下来的,叶子都有些发黄了,他平时最多想起来的时候浇点水。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点了点头:“还行吧,随便养养。”
“哎哟,您这叫随便养养?您这是大巧若拙,道法自然啊!”王科长一拍大腿,马屁张口就来,“这养花啊,就跟做人做事一样,看着不用力,其实功夫都在根上!根扎得稳,枝叶自然就繁茂!不像有的人,表面看着花团锦簇,其实根都烂了,风一吹,就倒了!”
他说着,还意有所指地朝着窗外李建国公司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
林默看着他这番卖力的表演,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自己的世界,回不去了。从今往后,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这些人用放大镜,不,是用显微镜去观察、去解读。
他没有接王科长的话茬,只是笑了笑,问道:“王哥,你是不是有事想说?”
王科长被他这直接的一问,憋得满脸通红,背在身后的手都攥出了汗。他支吾了半天,终于还是把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那个……林副处,我……我儿子今年不是高考嘛,想报个法学专业,您……您是名校毕业的,见识广,能不能……帮忙给参谋参谋,哪个学校的法学院比较好?”
这才是他今天鼓起勇气过来的真正原因。
在他看来,林默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段位,已经不是凡人了。他扳倒李建国,靠的肯定不只是胆识,更是对规则和法律的极致运用。这样的人,对法学的理解,肯定远超常人。让他给儿子指点一下,那不等于请了文曲星下凡开光吗?
林默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
他沉吟片刻,认真地说道:“政法大学和人大都不错,但如果分数够,我个人建议,还是去北大。”
“北大?”王科长眼睛一亮。
“对。”林默点了点头,“因为在那里,他不仅能学到法律的条文,更能学到法律背后的东西。他会明白,法律,有时候是武器,有时候是盾牌,但它的终极目的,既不是为了进攻,也不是为了防守。”
林默顿了顿,看着王科长那张充满期盼和困惑的脸,缓缓说出了后半句。
“而是为了,建立一个哪怕是最弱小的人,也能在其中获得公平和尊严的秩序。”
话音落下,王科长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林默,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心里那尊青面獠牙的“杀神”形象,不知为何,忽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好像……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