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之自问自答,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意味着,你们不再是俘虏。”
“你们可以吃饱饭,顿顿有肉!”
“你们可以穿上和汉王军士兵一样的军服,住进温暖的营房!”
“你们可以领到军饷,甚至……拥有自己的武器!”
“你们将不再是这片土地上的囚徒,而是,这片土地上的……半个主人!”
“你们将拥有,主宰其他俘虏命运的权力!”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所有人的脑子。
主宰……其他俘虏的命运?
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同伴。
原本的袍泽之情,兄弟之义,在这一刻,悄然变了味道。
怀疑,警惕,审视……还有一丝丝,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敌意。
如果,踩着同伴的尸骨,就能爬上那架梯子……
如果,出卖自己的兄弟,就能换来肉吃,换来自由,甚至换来权力……
那……
这个念头,像一颗毒草的种子,一旦落入心田,便再也无法拔除。
它会在恐惧和饥饿的浇灌下,疯狂地滋长,直到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彻底吞噬掉他们最后一丝人性。
陈敬之看着眼前这数百张表情各异的脸,知道李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分化的种子,已经种下。
内卷的规则,已经建立。
这座俘虏营,从今天起,将不再是一个整体。
它会变成一个最残酷、最血腥的斗兽场。
而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疯狂的角斗士。
他们会为了多一个工分,多一口肉汤,而拼尽全力,不择手段。
他们会互相撕咬,互相倾轧,互相出卖。
直到最后,活下来的,将不再是长生天的雄鹰。
而是一群,彻底被驯化,只知道服从和抢食的……狗。
“规矩,我已经告诉你们了。”
“怎么选,看你们自己。”
“现在,所有人,去东面的采石场。”
“今天的任务,是为新建的营墙,搬运石料。”
“记住,你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有人在记录。”
“开始!”
随着陈敬之一声令下。
沉寂的人群,猛地动了。
数百名俘虏,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了一样冲向不远处的采石场。
他们争抢着去拿那些用来搬运石头的背篓和扁担。
一个身材高大的俘虏,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同伴,抢到了一个最大的背篓。
被推倒的人,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后,没有愤怒,没有咒骂,而是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然后转身,去抢夺下一个工具。
混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很快,所有人就都拿上了工具,冲向了采-石-山。
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磨洋工,而是拼了命地将一块块石头装进背篓。
汗水,很快就浸透了他们破烂的衣服。
沉重的石块,将他们的脊背,压得弯如满弓。
可没有一个人停下。
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他们奔跑在采石场和营地之间,仿佛不知疲倦。
在他们的身后,几名汉王军的文书,正拿着纸笔,一丝不苟地记录着。
“塔山,一筐,记一分。”
“巴根,一筐,记一分。”
“……”
不远处,哈丹躺在冰冷的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他看着自己昔日的袍泽,兄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工分”,像疯狗一样互相争抢,互相敌视。
他想大声咒骂,想骂醒这些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可他一张嘴,涌出的只有混着血沫的呻吟。
一个曾经与他关系最好的什长,背着满满一筐石头,从他身边跑过。
哈丹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水……给我……水……”
那个什长,脚步一顿。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哈丹干裂的嘴唇和祈求的眼神,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但随即,他看到了不远处,正在记录的文书,那冰冷的眼神,似乎正朝这边看来。
什长的心,猛地一颤。
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了哈丹的手。
然后,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朝营地跑去。
仿佛身后有什么瘟疫在追赶。
哈丹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的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彻底熄灭了。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他终于明白。
那个人,杀死的,不是他。
而是他们这群人心中,最后的一点东西。
那东西,叫作“长生天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