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一股混杂着血腥、骚臭和泥土味的寒气,笼罩着整个俘虏营。
死寂。
如同坟场一般的死寂。
昨日的血腥屠杀,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将所有俘虏的精气神都抽干了。
他们蜷缩在冰冷的窝棚里,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灰白色的天光。
没人说话。
没人敢动。
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极轻。
“都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碎了这片死寂。
几个汉王军的士兵,手持长枪,面色不善地踹开简陋的栅栏门,用枪托狠狠地砸在窝棚的木板上。
“快点!都出来!集合!”
俘虏们一个激灵,像是被鞭子抽打的牲口,连滚带爬地从窝棚里涌出。
恐惧,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
短短一夜,他们已经从桀骜的狼,变成了惊恐的羊。
数百名俘虏在空地上瑟瑟发抖地站着,许多人还穿着单薄的衣衫,在清晨的寒风中冻得嘴唇发紫,牙关打颤。
他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的行刑台。
那里的木头,已经被鲜血浸成了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昨天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几辆大车被推了过来。
车上是几个巨大的木桶。
“咕咚……咕咚……”
俘虏们不约而同地吞咽着口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木桶。
是食物!
从被俘虏到现在,他们只喝过几口水。
饥饿,如同火焰,在灼烧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在几名亲卫的护卫下,走到了队伍前面。
正是民曹主官,陈敬之。
他手里拿着一卷文书,面色平静,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审视的冷意。
“奉汉王令。”
陈敬之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自今日起,所有俘虏,编入劳役营。”
“每日卯时起,酉时休。参与修建营寨、开垦荒地、修筑道路等各项劳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而又麻木的脸。
“劳役,是为了让你们活下去。”
“汉王军,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
“根据每日完成的劳役量,你们将获得相应的‘工分’。工分,可以兑换食物、清水、御寒的衣物,甚至是……药品。”
陈敬之展开了手中的文书。
“食物等级分为三等。”
“三等饭食,稀粥一碗,菜叶少许。每日需完成最低限度的劳役量方可获得。”
“二等饭食,稠粥一碗,有盐,有肉末。需超额完成劳役量,或有其他‘贡献’者方可获得。”
“至于一等饭食……”
陈敬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白面馒头,大块肉汤。只有对汉王军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才有资格享用。”
“比如……”
他侧过身,指向了人群中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
“格日勒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格日勒图的身上。
格日勒图浑身一颤,差点瘫倒在地。
他昨天揭发上官,虽然免于酷刑,但心里同样充满了恐惧。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格日勒图,出列。”
陈敬之的声音不容置疑。
格日勒图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一名士兵端着一个木碗走了过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稠粥,上面甚至还飘着几点油星和肉末。
在周围一片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汤对比下,这碗粥,简直就是无上的美味。
“这是你应得的。”
陈敬之淡淡地说道。
“吃吧。”
格日勒图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陈敬之。
他的嘴唇哆嗦着,双手颤抖地接过木碗,然后,便不顾一切地埋头“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
滚烫的粥,烫得他舌头发麻,但他毫不在意。
那混合着粮食、盐和肉的味道,让他流下了屈辱而又庆幸的泪水。
这一幕,像一根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俘虏的心里。
原来……告密,真的有好处。
原来……听话,真的能吃上肉。
人群中,许多人的眼神开始闪烁,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然而,总有不一样的声音。
“呸!”
一声充满鄙夷的唾骂,在寂静的队伍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的金帐士兵,死死地盯着狼吞虎咽的格日勒-勒图,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愤怒。
“吃着同伴的血换来的食物,你就不怕被撑死吗?草原的耻辱!”
这人叫哈丹,是金帐军中有名的一名百夫长,作战勇猛,性情刚烈。
昨日的审判,他因为没有直接参与屠杀平民的罪行,被判了十年劳役。
但他心中的傲气,显然还没有被磨灭。
格日勒图的动作僵住了,端着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陈敬之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哈丹。
“你,叫什么名字?”
哈丹挺直了胸膛,像一头骄傲的公牛,高声喝道:“金帐百夫长,哈丹!”
“哈丹?”
陈敬之点了点头。
“你对这个安排,有意见?”
“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