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疏勒河之耻(1 / 2)

疏勒河的春汛,来得比饿狼还要凶猛。

冰雪融水裹挟着黄沙,从上游奔腾而下,浑浊的浪头疯了一样拍打着两岸新筑不久的土堤,发出沉闷的咆哮。

这里是卧龙谷的西北门户,疏勒河渡口。

新立的木质哨塔上,一面硕大的“汉”字旗,在裹挟着水腥气的狂风里,被抽打得猎猎作响。

驻守此地的,是新编练的“河防营”乙字哨。

哨长周大勇,一个曾在军官夜读班里被字帖折磨得龇牙咧嘴的悍卒,如今正一脸严肃地巡视着堤坝。

他手下,是一百五十名刚放下锄头没多久的新兵。

这道渡口防线,就是卧龙谷的咽喉。

而他,就是扼住咽喉的那只手。

晌午刚过,日头正毒。

河对岸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毫无征兆地腾起一股烟尘!

起初只是几缕不起眼的黄线,可眨眼之间,就汇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黄龙,贴着地皮疯狂卷来!

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河滩上的碎石子都开始不安地跳动!

“敌袭——!”

哨塔上的了望兵发出了变调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恐惧。

“是准噶尔的骑兵!黑压压的一片!至少两千骑!”

周大勇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一把抄起靠在墙边的三管喷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土堤,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点烽火!快!给老子把烽火点起来!”

“鹿砦!拒马!都他娘的给老子推上去!”

“喷子队上堤!长矛手在后面结阵!快!快!快!”

他的吼声如同炸雷,拼命想压下心中那股子慌乱。

河防营,成军不足两月。

他手底下这帮兵,大半都是新兵蛋子,不少人连喷子枪的后坐力有多大都还没搞明白!

土堤上,瞬间乱成了一锅沸粥。

新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手脚发软,搬运沉重鹿砦的时候,有人被自己人绊倒,滚作一团。

负责装填火药的士兵,手抖得跟得了羊癫疯,黑色的火药撒了一地。

喷子队好不容易在堤顶稀稀拉拉地排开阵型,河对岸那黑压压的准噶る骑兵,已经如同决堤的潮水,铺天盖地地涌到了河滩!

“放!”

周大勇双目欲裂,脖子上青筋暴起,率先扣动了扳机!

“轰!轰!轰!”

几十支喷子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喷出火舌与钢珠,沉闷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骑瞬间人仰马翻,战马的悲鸣和骑士的惨叫混杂在一起。

然而,这点损失对于数千人的骑兵洪流来说,不过是往湖里丢了几颗石子。

后面的骑兵根本无视同伴的死亡,他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地策马冲入浑浊的河水!

冰冷的河水被无数马蹄搅得如同沸腾的泥汤。

“装填!快给老子装填!”

周大勇嘶吼着,自己也手忙脚乱地扳动转轮,笨拙地装着第二发弹药。

新兵们的表现更是让他心焦,那装填速度,慢得足够敌人冲上来砍死他们十次!

“轰隆!”

一声巨响!

一处刚刚被加固的土堤,被几匹悍不畏死的战马硬生生撞开一个缺口!

泥土和碎石飞溅,狰狞的准噶尔骑兵挥舞着弯刀,从缺口处涌了上来!

“顶住!长矛手!给老子顶上去!”

周大勇眼珠子都红了,他挺着还没来得及装填完毕的喷子枪,就想用身体去堵那个缺口。

可是,堤上的新兵们彻底被这近在咫尺的血腥搏杀吓懵了。

他们看着敌人脸上扭曲的表情,看着那滴着血的弯刀,听着身边同伴被劈开身体时发出的短促惨叫,一种冰冷刺骨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麻痹了他们的四肢。

“跑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靠近河滩下游的三名新兵——赵小栓、钱二狗、孙石头——被眼前的修罗场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他们丢下手中的武器,屁滚尿流地转身,朝着下游河滩那片柳树林没命地狂奔!

这一逃,就像是坚固大堤上出现的第一道致命裂痕!

恐慌,如同瘟疫,以一种无可阻挡的速度疯狂蔓延!

“跑!快跑啊!”

“挡不住了!我们死定了!”

堤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数十名新兵哭喊着,扔掉武器,跟在那三个人身后,像一群被狼群追赶的绵羊,向下游溃逃。

长矛阵散了。

喷子队也乱了。

周大勇拼命地嘶吼,挥舞着手臂想要阻拦,却被溃退的人流裹挟着不断后退。

他红着眼,一刀劈翻了一个从他身边跑过的逃兵,可这血腥的一幕非但没能止住颓势,反而让更多人吓破了胆!

“混账!回来!都给老子回来!”

周大勇绝望的吼声,很快就被淹没在溃兵们惊恐的哭喊和敌人兴奋的喊杀声中。

噩耗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卧龙谷。

李信正在格物院的靶场,亲自检验新一批燧发枪的试射数据。

听到传令兵气喘吁吁的报告,他手中那份写满了数据的记录册,“啪”地一声掉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

一言不发,他猛地转身,翻身上马。

只带了燕九和十名亲卫,坐下战马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风驰电掣般扑向疏勒河渡口。

当李信策马立于那片狼藉的河滩上时,战斗已经结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扫过那些倒在血泊中、至死都还保持着抵抗姿势的河防营士兵,最终,定格在下游那片随风摇曳的柳树林。

林边的泥泞河滩上,丢弃着几十支喷子枪、长矛和散落的头盔。

那是耻辱的痕迹。

“人呢?”

李信的声音,冷得像是从九幽地府吹来的寒风。

燕九上前一步,鬼面面具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溃兵五十三人,已尽数擒获。”

“为首溃逃者三人,赵小栓、钱二狗、孙石头,皆为新补入兵卒,家在本谷柳树屯、溪头村。”

“余下五十人……皆言是被裹挟,情非得已。”

“带上来!”

李信翻身下马,战靴踩在浸透了鲜血的泥土上,发出“噗嗤”的声响。

很快,五十三个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的溃兵被亲卫们推搡着押了上来,跪在李信面前。

为首的赵小栓、钱二狗、孙石头三人,更是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李信走到三人面前,那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刮骨刀,一寸寸刮过他们惨白的脸。

“疏勒河渡口,是我卧龙谷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