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夜色,总带着一种不同于南疆的沉滞。少了风沙的粗粝与营火的暖意,多了几分膏粱锦绣包裹下的暗潮汹涌。镇南王府书房内,烛火将萧凡的身影拉长,投在挂满军事地图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
今日宫廷夜宴上的一幕,四皇子萧景禹出乎意料的发声,大皇子萧景恒毫不掩饰的蠢蠢欲动,皇帝那双深邃难测、始终在平衡与制衡间徘徊的眼睛…这一切都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他心头敲响警钟。
和平的表象之下,裂痕正在蔓延。南川之患暂平,但帝国的内疾却愈发深沉。他这位功高震主的镇南王,手握重兵,身处京城权力漩涡中心,早已是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帝今日可以对他恩宠有加,明日或许就能因一句谗言、一个猜忌而雷霆震怒。大皇子视他如仇寇,宰相陈松将他视为掌控朝局的最大障碍。
乱世,或许不需要外敌入侵,内部的倾轧同样能引发滔天巨浪。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特制的、韧性极佳的桑皮纸。研墨,提笔,动作沉稳有力。墨迹在灯下泛着幽光。
这封信,必须送出。送往南疆,送往他最信任的副将,冷锋手中。
冷锋,人如其名,性格冷峻,作风凌厉,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将领,对他忠心不二,亦是南疆军务的实际主持者(明面上由资历更老的卫擎苍坐镇,但具体练兵、尤其是核心部队的训练,多由冷锋负责)。
萧凡沉吟片刻,笔尖落下,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沙场特有的杀伐决断之气:
“冷锋:”
“京中风物殊异,然每念及南疆月色,恍如昨日。将士们可还安好?新募儿郎,可曾习惯边塞风沙?”
先是几句看似寻常的问候,如同老友闲谈,舒缓气氛,亦是表达对旧部的牵挂。但他知道,冷锋绝不会认为这只是一封问候信。
“南川一役,我军虽胜,然伤损亦重,尤以虎啸营为最。彼等先锋陷阵,断敌粮道,狙杀蛮烈,功勋卓着,然每一份功业,皆以我大梁好儿郎之热血铸就。念及阵亡将士,凡心恸甚,夜不能寐。”
笔锋一转,直接切入核心——虎啸营的损失。他毫不避讳地提及战争的惨烈与牺牲,表达痛惜之情,这既是对逝者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激励。强调虎啸营的功绩,实则是强调这支部队的不可或缺性。
“虎啸营,乃我军之胆魄,亦为南疆之基石。其存亡强弱,关乎边境安危,不容有失。然,百战精兵,非一日可成。新补之员,须以最高标准,最严苛之法,速速锤炼,使其能承先烈之志,复虎啸之威!”
这里,他明确下达了第一个核心指令:尽快补充并严格训练虎啸营。 “最高标准”、“最严苛之法”、“速速锤炼”,连续几个词,语气急迫,要求极高。
“遴选之法,汝自知之:首重其心志,坚韧不屈,忠诚不二为上;次重其体魄,敏捷矫健,能负重耐劳;再次其技艺,或有射猎之能,或有搏击之底者为佳。宁缺毋滥,绝不可因求速而降低门槛,玷污虎啸威名!”
他具体提出了选拔新兵的标准,强调心志、体魄、技艺的优先级,尤其看重“忠诚”和“坚韧”,这是特种作战部队的核心精神要素。“宁缺毋滥”四个字,更是定下了死规矩。
“练之之法,依旧例,然需加倍严苛。潜伏匿行、长途奔袭、绝境求生、小队协同、弩械运用、情报甄别…诸般项目,务求精益求精。可增设模拟南川、北漠等地形地貌之实战演练,令其熟悉各种可能之战场景。练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此非虚言。”
他进一步指示训练内容,不仅要求恢复旧例,还要“加倍严苛”,并提出了更具前瞻性的训练方向——模拟不同敌国的地形和战术。这表明他考虑的不仅仅是恢复虎啸营的战斗力,更是在为未来可能应对的不同方向的威胁做准备。
“一应所需之军械、甲胄、粮饷,皆按最优等配给。若有短缺,或遇掣肘,可直接上书兵部,言明乃本王之意,亦可寻求卫老将军(卫擎苍)支持。凡有阻挠练兵者,无论其位,记下名姓,报之于我!”
这是给予冷锋最大的支持权限。优先供应,允许越级上报,甚至让他记录阻挠者名单,态度强硬无比,显示出对重建虎啸营志在必得的决心,也暗示了朝廷内部可能存在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