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婉探深宫,秘闻暗传(2 / 2)

在用茶点时,老嬷嬷恰好过来为苏婉添茶,趁无人注意,极快地低语了一句:“姑娘有心了。这宫里,如今缺的就是‘静’字。有些地方,看似静,实则…唉。”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了。

这句话如同闪电般划过苏婉的脑海!“有些地方,看似静,实则…” 这分明是在暗示东宫!东宫表面因太子病重而显得“安静”,但内部实则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密切关注,甚至可能已有动作!

苏婉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仿佛未曾听清,又或是不以为意。

法事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结束。苏婉依礼告辞,太妃又勉励了她几句,并赏了她一对玉如意,寓意吉祥。一切都进行得顺利而自然。

然而,就在苏婉随着其他女眷即将走出宫门,登上自家马车的那一刻,变故突生!

一名身着青色宦官服饰、面色冷峻的中年太监,带着两名小火者,突然拦在了她的马车前。那太监目光锐利如鹰隼,上下打量着苏婉,声音尖细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是苏正清苏大人府上的千金?”

苏婉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却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惶恐,她连忙躬身行礼:“正是小女。不知公公有何见教?”

那太监面无表情,淡淡道:“咱家奉旨,有几句话要问苏小姐,请小姐随咱家到值房一叙。”

刹那间,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充满了惊疑、探究,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空气仿佛凝固了。苏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奉旨?朱元璋要见她?为什么?难道是她之前的打探露出了马脚?还是因为父亲苏正清的缘故?亦或是…与林霄有关?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但她强大的自制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保持着那种惶恐不安的神情,声音微颤却清晰:“小女遵旨。只是…不知陛下有何垂询?小女年幼识浅,恐有负圣望…” 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闺阁女子突然被天子垂询时应有的惊慌失措。

那太监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侧身让开道路:“苏小姐请吧,莫让陛下久等。”

苏婉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任何犹豫或反抗都是徒劳的,只会加重嫌疑。她只能跟着那名太监,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那处陌生的、充满未知危险的宦官值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之上。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的情况以及应对之策,同时,内心深处,一个最强烈的念头是:无论如何,绝不能牵连到霄郎!

她被带入一间陈设简单却透着森严之气的值房。那太监屏退了左右,关上房门,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太监并未请她坐下,而是站在她面前,目光如炬,直视着她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道:“苏小姐,今日入宫,除了向太妃娘娘请安祈福,可还去了别处?见了何人?说了些什么?”

苏婉心中电转,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次常规的、针对所有出入宫禁人员的审查,尤其是在这敏感时期。她迅速定下心神,脸上露出更加委屈和惊慌的神色,声音带着哭腔:“回公公的话,小女…小女今日入宫,只为向太妃娘娘叩祝千秋,并为太子殿下祈福,除此之外,并未踏足任何他处,所见唯有太妃娘娘及几位在场的夫人,所言皆是祝寿祈福之语,绝无半句逾越…公公若是不信,可向太妃娘娘及引路的公公求证…小女实在不知,为何…”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态度恳切,将一个小女子突然被无端盘问的委屈和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她巧妙地将太妃和引路太监抬了出来作为人证,增加了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那太监仔细审视着她的表情,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沉默了片刻,他又换了一个问题:“听闻苏小姐与翰林院一位姓林的典簿,似是旧识?”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苏婉耳边!果然牵扯到了林霄!

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但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羞涩,低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公公…公公何出此言?林…林典簿?小女…小女确曾因家父之事,蒙林典簿仗义执言,心存感激…但…但男女有别,岂敢…岂敢妄称旧识?不过是…不过是感念其恩德罢了…” 她将一个守礼的闺阁女子对于提及外男时的羞怯与避嫌,表现得天衣无缝。

那太监盯着她看了良久,目光中的锐利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或许是在例行公事地敲打和警告,或许是真的掌握了某些模糊的信息前来试探。但苏婉的表现,无疑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嫌疑。

又盘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那太监终于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冷淡:“罢了,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苏小姐,如今是非常时期,宫禁森严,往后若无必要,还是少入宫为妙。即便入宫,也当时刻谨记规矩,莫要行差踏错。你且回去吧。”

“是是是!小女谨记公公教诲!多谢公公!” 苏婉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几乎是小跑着退出了值房。

直到坐上自家的马车,驶离宫门很远,苏婉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湿透。刚才那一刻,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命悬一线。

虽然惊险过关,但这次经历也让她获取了极其宝贵的信息:宫中的审查已经到了如此细致和严厉的地步,甚至连她与林霄那点微弱的、看似正常的联系都被注意到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回到苏府,她立刻将自己关在房中,仔细回忆并记录下今日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那老嬷嬷的暗示和被太监盘问的细节。她必须尽快将这些情报,尤其是宫中对林霄的注意这个致命信息,传递给林霄!

她再次动用了那条极其隐秘的渠道。这一次,她没有使用临帖或书籍,而是将密信以微雕技术,刻在了一枚看似普通的、用于女红的顶针内侧。密文详细记述了太妃宫中所闻、老嬷嬷的暗示、以及被太监盘问的全过程,重点强调了盘问中提及林霄的细节,并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宫禁如铁桶,耳目遍布,君名已入册,万事需倍加谨慎,近期绝不可再有任何主动联系之举!妾处亦将深居简出,静观其变。”

这枚顶针,通过绝对可靠的老仆,以“小姐赏赐”的名义,送给了城南一家与苏家有旧、专营绣品的老字号绣庄的一位绣娘,而这位绣娘,正是林霄秘密网络中的一个底层节点。

当林霄通过层层传递,最终在那枚顶针内侧读到苏婉用生命危险换来的情报时,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尤其是看到“君名已入册”那五个字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锦衣卫…或者说皇帝的耳目,已经注意到我了!是因为太子妃借书?是因为我之前在翰林院过于‘勤勉’?还是因为更早的、与蓝玉案可能的蛛丝马迹?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之前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他不再是隐藏在暗处的旁观者,而是已经进入了帝国最高权力监视网的可疑名单!

苏婉的警告如同警钟,在他耳边轰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必须进入最彻底的蛰伏状态。任何与琼州的联系、与“驼爷”的联系、甚至与苏婉的联系,都必须暂停!他必须像一块真正的石头,沉入最深的水底,不发出任何声响,不激起任何涟漪。

他迅速销毁了顶针和密信,然后开始严格执行“蛰伏计划”。在翰林院,他变得更加沉默,甚至刻意表现出一种因被皇帝赏赐后反而更加战战兢兢、唯恐出错的懦弱姿态。他不再主动承担任何工作,对于同僚的偶尔搭话,也回应得更加简短和敷衍。他几乎断绝了所有与外界的非必要往来,每日准时点卯散值,然后便回到小院闭门不出。

同时,他通过一次极其偶然的、看似无意的机会,将一张写有“蛰伏”暗号的废纸,混入即将被统一销毁的废纸堆中,向“驼爷”发出了最高级别的静默指令。

日子,在一种外松内紧、极度压抑的状态下缓慢流逝。林霄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猫注视下假装昏迷的老鼠,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而苏婉那边,也果然如她所言,深居简出,再无任何消息传来。

洪武二十七年的春天,就在这种表面死寂、内里却蕴含着惊天风暴的极度压抑中,艰难地向前爬行着。每个人都仿佛在等待着那最终审判的锤音落下,而林霄知道,那锤音一旦落下,必将石破天惊,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