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心想，将士们戍边卫国，浴血沙场，抛头颅洒热血，乃国之干城！若连基本温饱亦难保证，反而要受上官欺压盘剥，心中岂能无有怨望？士气何以保持？长此以往，军心涣散，武备废弛，岂不是自毁长城，辜负陛下重托，令亲者痛而仇者快？北元余孽未清，若窥得我边防虚弱，卷土重来，该如何是好？学生每思及此，便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他将一个可能粉身碎骨的议题，巧妙地转化为一个书生基于“忠君爱国”而产生的、过于敏感的“忧虑”，甚至最后还拔高到了国防安全的高度，但核心依旧是那个无害的“书生”。
最后，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与金砖碰撞发出轻响，语气极其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将那种“忠而见疑”的委屈和“忧国忧民”的急切表现得淋漓尽致。
“学生愚见，赤诚可鉴日月！以为陛下乃千古圣君，爱民如子，亦必体恤将士之艰辛。若陛下能遣一心腹忠贞之人，暗中察访边镇卫所，整饬贪墨，肃清败类，保障粮饷军需充足，则军心必定感奋激昂，皆愿为陛下效死力！则我大明边防，必固若金汤，永绝北虏之患！学生此言，实是出于对陛下、对大明江山社稷的一片赤胆忠心，绝无半点窥探军机、结交武臣之意！若有虚言，天人共戮！望陛下圣察！”
他最终将一个极其危险的、足以瞬间粉身碎骨的议题，成功地转化为一个向皇帝献媚表忠心的、关于整肃军纪、改善后勤的建设性意见——陛下您看，我不是在指责军队不行，我是在担心有人克扣您的军饷、欺负您的士兵，影响您军队的战斗力，我这是在为您着想，为您的江山万年永固而着急啊！我甚至都帮您想好怎么解决了！至于这“心腹”是不是锦衣卫，那就不是我能置喙的了。
殿内，又一次陷入了那种几乎令人疯狂的、长时间的绝对寂静。
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都要沉重。
朱元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嗒…嗒…”声。
目光低垂，看着伏在地上、身体因为极度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林霄，谁也看不清他那双深邃眼眸中此刻真正翻涌着的情绪。
是杀意？是疑虑？是一丝被这大胆而巧妙的回答引发的玩味？还是一闪而过的、对“军心”问题的真正担忧？
那“嗒…嗒…”的轻敲声，仿佛直接敲击在林霄的灵魂上，与他的心跳声诡异地同步着，每一次敲击都让他的神经绷紧一分，几乎要到断裂的边缘。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时间仿佛停滞了，每一秒都像是在炼狱中煎熬。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下一刻锦衣卫冲上来将他拖出去的场景…
这种精神上的极致压力，远比直接的肉体威胁更加可怕。它考验的是意志力，是心理素质，是对人性最深处的煎熬。
林霄死死地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叩伏的姿势，将所有的恐惧都死死地压在心底，不敢流露出半分。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动摇，都可能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他只能在心中疯狂地呐喊，为自己鼓气，同时也在绝望地祈祷：老朱，给条活路吧！我这点小心思，你应该看得出来，但看在我说的还有点道理、还有点用的份上，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