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卫所兵制懈怠,边防隐忧’…”
他缓缓念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从高处狠狠砸落在林霄的心上,激起刺骨的寒意。
“…你又从何得知?莫非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还懂军旅之事?能看出卫所兵制的好坏?能判断边防是否有忧?还是说…”
朱元璋的声音在这里微微拖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
“…你与军中之人,有所往来?听得些什么不该听的风声?”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砸得林霄耳膜嗡嗡作响!军事,尤其是军队的忠诚、效率和控制力,这绝对是朱元璋最大的逆鳞,没有之一!
从锦衣卫的设立到无数血淋淋的大案,无不昭示着这位皇帝对军队那极度依赖又极度猜忌的复杂心理。任何未经许可、擅自打探军务、结交武将的行为,都是绝对的死罪!空印案、郭桓案背后杀了多少人,血流成河,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触及了对整个官僚系统乃至军队系统的不信任和清洗!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勋贵问题更加致命百倍!稍有差池,流露出任何一点与军中之人有牵连的迹象,或者表现出对军务“过于了解”,立刻就是“窥探军机”、“结交武将”、“图谋不轨”的泼天大罪!足以让他瞬间被撕成碎片,甚至可能牵连出根本不存在的“同党”,酿成更大的惨祸!
林霄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那两名如同石雕般的锦衣卫的呼吸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加重了一丝,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无形的、更加凝重的杀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泼头,反而激发了他极致的急智。
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和迟疑都是致命的。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早已在脑海中推演过无数遍、准备好的说辞,用一种带着明显“书生迂腐气”和“天真忧虑”的语气,急切地、几乎是抢着话头倾吐出来,仿佛生怕被误会:
“陛下息怒!陛下明察!学生…学生一介寒门书生,平日只知闭门诵读圣贤之书,手无缚鸡之力,于兵戈战阵之事一窍不通,岂敢妄言军旅?更不敢私自结交军中将校!此乃灭族之罪,学生万万不敢!学生所言‘懈怠’,绝非指将士不肯用命,不忠陛下,实是…实是出于读书人的一点迂腐的杞人之忧啊!学生惶恐,言语失当,请陛下恕罪!”
他先是以最坚决、最惶恐的态度彻底否定任何“结交武将”的可能性,先把最致命的嫌疑撇清。然后,他微微直起身,脸上努力做出一种忧国忧民、却又显得过于理想化甚至略显天真迂阔的表情,仿佛一个死读书读傻了的、不谙世事的书生在发表不切实际的高论,这种形象反而更容易降低皇帝的戒心。
“学生…学生是听闻,听闻有些边远卫所,地处荒僻,山高路远,军饷粮草转运极其艰难,路途遥远,偶有延误,以致戍边将士时常需忍饥挨饿;又或…或听闻个别品行不端之上官,贪墨成性,罔顾陛下恩德,或有克扣军饷、虐待士卒、吃空饷之情事…”他刻意将“兵制懈怠”这个可能涉及军队忠诚、组织度和战斗力的严重政治问题,偷换概念、降维处理成了“后勤保障困难”和“军官个人贪腐”这两个相对具体、且同样为朱元璋所深恶痛绝的问题上。并且,他再次强调这只是“道听途说”和“书生杞忧”,将自己的立场牢牢钉死在“关心则乱”上,凸显其“直”而“拙”的一面。
他越说,语气越是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