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桌上的酒瓶,狠狠摔在地上。
“啪!”
绿色的玻璃碎片四溅。
“好!”
朴正勋霍然起身。
他没去管裤腿上的酒渍,也没去管周围食客惊诧的目光。
他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领带,扣上工装夹克的扣子。
然后,他后退一步,对着闻人语,深深地鞠了一躬。
腰弯成了九十度。
“闻人小姐。”
他改了称呼,语气里不再有之前的轻蔑和敌意,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韩江存储这三千条命,交给你了。”
“只要能保住技术,只要能让那帮美国佬吃瘪,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闻人语坐在椅子上,受了他这一礼。
她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掏出一支钢笔,拧开笔帽,放在文件旁边。
朴正勋直起腰,甚至没有坐下,直接弯腰在协议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破纸张,力透纸背。
那是他在签生死状。
闻人语收起文件。
“今晚回去睡个好觉。”
她站起身,把一张名片压在酒杯下。
“明天早上,会有律师团去接管戴维斯手里的那个烂摊子。既然他拍下的是资产,那我们就让他抱着那堆空厂房哭去。”
“只要人在,专利在,换个壳,韩江存储照样是世界第三。”
朴正勋看着她。
这一刻,他在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让他战栗的气场。
那不是商人的精明。
那是一种统帅的格局。
“闻人会长。”
朴正勋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闻人语。
“除了韩江,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他也快撑不住了。”
闻人语停下脚步,回头。
“你是说,现代电子的那位?”
朴正勋点头。
“他是我的老对手,也是老朋友。他的dRA技术比我更强,但他欠的债也更多。高盛的人已经在他办公室坐了三天了。”
闻人语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不急。”
她推开小酒馆的木门。
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吹起她的衣角。
“对于那家公司,我们还需要一点小小的‘说服力’。”
“等我先把戴维斯这盘菜端上桌,再去请那位客人。”
……
雨越下越大。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巷口。
雷啸撑着伞,立在车门边。
看到闻人语出来,他拉开车门。
“老板,成了?”
闻人语坐进后座,拍了拍肩头的雨珠。
“朴正勋是个纯粹的技术狂人,只要给他尊严和希望,他就是最锋利的刀。”
“秦晚那边怎么样?”
雷啸发动车子,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
“秦律师刚才发来消息,她已经找到了拍卖程序的漏洞。戴维斯虽然赢了竞价,但他还没付尾款。根据韩国法律,如果原股东能在48小时内还清债务,有权优先赎回资产。”
闻人语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你看。”
“这就是傲慢的代价。”
“戴维斯以为只要举个牌子,这块肉就是他的了。他根本没想过要立刻掏钱,他想等着把资产拆分后再付款。”
“那就让他一分钱都拿不到。”
车子驶入江南区的大道。
路两边的路灯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光晕。
闻人语从包里拿出那份签了字的协议,借着车顶的阅读灯,又看了一遍朴正勋的签名。
字迹潦草,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纸面。
这只是第一块拼图。
韩江存储虽然有技术,但产能不够,市场份额也不够大。要想真正要在芯片领域和美日抗衡,她还需要一个更庞大的载体。
一个能吞下整个产业链的巨兽。
现代电子。
那是韩国第二大财阀的核心产业。
也是这次金融风暴中,伤得最重的一头大象。
“去汉南洞。”
闻人语突然开口。
雷啸愣了一下。
“现在?那里是富人区,现代集团郑家的大本营。”
“对,就是现在。”
闻人语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
“高盛的人在他办公室坐了三天,那是逼债。”
“我去,是送药。”
“人在快死的时候,是不会在意这药苦不苦的,只要能活命。”
车子在雨夜中甩出一个急转弯,朝着汉江北岸的富人区疾驰而去。
首尔的夜,黑得像墨。
但在这墨色之下,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张开。
那些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亚洲巨头们,还不知道。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他们将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将成为这个名为“新世界”的庞大帝国中,最坚硬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