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书桌前,等待。
这一次的等待,比之前更漫长。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是唯一的光源。
十二个小时后。
屏幕上弹出一个加密的对话框。
【钟楼:初步报告已生成。】
霍思燕的心提了起来。
她点开文件。
报告很简洁,充满了技术术语,但结论部分用红字标出。
【初步扫描结论:目标结构坚固,表面财务状况健康,未发现任何非法入侵或财务漏洞的痕迹。】
霍思燕的指尖,变得冰凉。
连这家以“无孔不入”闻名的瑞士公司,都说没问题。
她真的错了吗?
她靠在椅子上,感到一阵脱力。
议事厅里叔伯们的嘲笑,父亲那张失望的脸,在她脑中闪过。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她又想起了闻人语。
那个女人在说出“小心你的信托”时,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力量。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她的思绪。
如果陷阱本身,就是合法的呢?
如果李泽楷设计的,根本不是一个需要“入侵”的漏洞,而是一个写在明面上的“规则”呢?
霍思燕猛地坐直身体。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一串急促的声音。
【夜莺:中止当前所有扫描。】
【钟楼:指令确认。】
【夜莺:启动新任务,代号‘潘多拉’。】
对话框那头沉默了片刻。
【钟楼:‘潘多拉’为最高风险模拟,可能得出无法挽回的结论。请确认指令。】
【夜莺:我确认。】
【钟楼:请下达模拟参数。】
霍思燕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敲下去。
“不要查找任何‘不合法’的证据。”
“我要你们模拟,当一个拥有无限资本的对手,在完全遵守所有相关法律的前提下,能够对这个信托发起的,最极端、最致命的商业攻击。”
“动用所有你们能想到的合法手段,商业规则,司法漏洞,去拆解它。”
“我要一个结果。”
【钟楼:……指令收到。模拟开始。】
这一次,回复里没有了预计时间。
书房里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霍思燕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要么证明她是个笑话,要么,揭开一个足以毁灭霍家的真相。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窗外的天色,从深蓝变成了灰白。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电脑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
一个红色的加密文件,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文件名只有两个字。
【绝境】
霍思燕的手有些抖。
她移动鼠标,点开了文件。
文件里没有复杂的分析,只有一张时间表,和一个最终结论。
时间表从三年前开始。
记录了一次看似无关紧要的子公司股权变更。
两年前,一次同样不起眼的抵押条款修订。
一年前,一个金融牌照的年审报告中,多了一行不起眼的注释。
三个月前,全球大宗商品市场的一次微小波动。
一个月前,霍家旗下一家船运公司的几笔亏损订单。
一周前,一篇出现在华尔街日报角落里的,关于香港金融监管收紧的评论文章。
所有这些碎片,被一根红色的线条串联起来。
线条的终点,指向下周二。
【触发条件:目标公司持有的‘巴拿马特殊金融牌照’,因连续三个财季未能通过合规审查,其作为抵押物的价值,将被自动认定为零。】
【触发时间:预计为下周二,格林威治时间下午两点。】
霍思燕的呼吸停住了。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报告的最下方。
那里是最终的结论。
一行黑色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文字。
【结论:触发事件发生后,一个隐藏的、由多重司法管辖区条款构成的交叉违约机制将被合法激活。信托基金全部资产,将在七十二小时内,被用于清偿一系列早已布局完成的或有债务。整个清算过程完全自动化,且在法律上无法追索,无法逆转。】
【最终结果:霍氏环球信托基金,资产清零。】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霍思燕的脸上。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成一片死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完了。
她握着鼠标的那只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鼠标从她僵硬的指间滑落,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整个人向后瘫倒,重重地陷进宽大的皮椅里。
那把椅子,此刻像一个黑色的深渊,将她吞没。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叔伯的嘲讽,父亲的告诫,霍家的脸面,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句冰冷的判决。
资产清零。
无法追索。
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周。
而她,求助无门,孤身一人。
就在这片白色的绝望中,一个人的脸孔,忽然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个从内地来的女人。
闻人语。
那个在酒会上,眼神平静地看着她,说出警告的女人。
那个唯一知道这个死局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