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在闻人语的神经上来回拖拽。
每一个单调的音节,都像在嘲讽她刚刚那瞬间的失态。
她保持着接听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极其缓慢地,将听筒从耳边拿开。
“哐当。”
黑色的听筒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砸在电话机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这声响,打破了办公室里的绝对死寂。
也像一道命令,让被冻结的感官重新开始流动。
剧痛,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大脑。
那不是单纯的头痛,而是一种精神被强行撕裂后的反噬,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
她靠在椅背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地。
她抬起手,想要按住刺痛的太阳穴,却看到了自己指尖沾染上的一抹暗红。
是她嘴角的血。
她的视线,随之落在了那张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
那朵她亲口喷出的,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花,在顶灯的照射下,像一块丑陋的、无法抹去的疤痕。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流血。
不是因为刀枪,而是因为一次……连窥探都算不上的,试探。
闻人语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又紊乱。
她看着窗外。
那片她亲手打下的,延绵至天际的璀璨灯火,此刻在她眼中,褪去了所有胜利的光环。
每一栋亮着灯的摩天大楼,都像一座精致的监牢。
每一条流光溢彩的街道,都像一张编织好的蛛网。
“无聊的地方游戏。”
“欢迎来到……真正的世界。”
那毫无感情的金属声音,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她终于明白了。
她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在这片名为京城的棋盘上,步步为营,将死了旧的王。
可在那看不见的更高处,有存在,正俯瞰着整个棋盘。
他们看着她如何挣扎,如何布局,如何将死对手。
就像看着一场……精彩的斗兽。
当一只野兽终于咬死了另一只,证明了自己更强壮、更凶狠之后,斗兽场的主人,便会打开一扇通往更大斗兽场的门,并对它发出邀请。
加入他们,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不。
闻人语的脑海中,浮现出郑国强那张充满悔恨与恐惧的,衰老的面容。
那句嘶哑的警告,言犹在耳。
“是狗绳。”
加入他们,不过是得到一条更华丽,更坚固的狗绳。
从一个地方性的工具,升级成一个……或许能触及全球利益的,更高级的工具。
代价是什么?
是自由,是思想,是灵魂。
是作为一个“人”的存在。
一股深彻骨髓的寒意,从她的尾椎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巨大的无力感,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心脏。
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成就,在这一刻,都仿佛变成了一个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幻觉。
她赢了吗?
她赢了郑国强,却输给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就在这股无力感即将把她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不是前世家破人亡的惨状。
也不是今生步步为营的算计。
而是一个温暖的午后,父亲坐在书房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商业周刊,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洒下金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