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
佳美超市终于拉下了卷帘门，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喧嚣。
整个超市，像被龙卷风过境后的战场。
地上满是泥印和踩扁的菜叶子。
货架上，除了那些价格高昂的进口水果还剩下一些，其余所有生鲜产品，全都被扫荡一空。
尤其是大白菜区，连一片多余的菜帮子都没剩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水、泥土和肾上腺素混合的奇特味道。
几个年轻的员工，直接瘫坐在地上，靠着空空如也的货架，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极度疲惫，却又无比亢奋的笑容。
“我……我的嗓子……彻底哑了。”
一个负责办理会员的小姑娘，有气无力地举起手，她的声音沙哑得像在用砂纸摩擦。
“我今天一天喊的‘欢迎光临’，比我这辈子喊的都多。”
旁边一个负责称重的小伙子，直接躺平在地板上，呈一个“大”字型，望着天花板，眼神发直。
“别说了，我现在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土豆和西红柿。我感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这两样东西了。”
“哈哈哈！”
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
雷啸靠在一堆空纸箱上，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看着这群东倒西歪的年轻人，咧嘴一笑。
“都他妈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出息！”
“明天早上六点，都给我准时到，补货！”
“好嘞！”
“收到，雷哥！”
回答的声音有气无力，但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精气神。
李建国拿着一把扫帚，默默地从角落里开始打扫。
他的腰弯着，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扫得很认真。
扫着扫着，他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又看了看那群累瘫了的年轻人。
老人家的眼眶，毫无征兆地就红了。
他抬起粗糙的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转过身去，肩膀微微抽动着。
赢了。
真的赢了。
……
与此同时，华联总部大厦。
顶层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
赵海平端着一杯威士忌，面无表情地听着财务总监的汇报。
“赵总，今天的初步统计出来了。因为上午的疯狂促销，我们京城旗舰店的单日营业额，达到了二百七十万。虽然下午客流断崖式下跌，但这个数字，依旧是平日的三倍。”
一个高管连忙拍马屁。
“赵总英明！用一上午的时间，就锁定了胜局！就算那个佳美下午闹得再欢，还能翻了天不成？”
“没错，他们那点小门小店，撑死了一天能有多少流水？五十万？八十万？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赵海平晃了晃杯中的酒液，听着下属的奉承，脸上的冰霜却没有融化分毫。
他心里烦躁。
下午的溃败，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但他依然坚信，在绝对的资本体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徒劳。
他今天烧掉了几百万的利润，换来了二百七十万的营业额。
而对面，那个小破超市，就算被踩踏到门槛都烂掉，又能创造多少奇迹？
他要的，是碾压。
是让对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的，绝对的数字碾压。
“继续盯着。”
赵海平冷冷地开口。
“我要在明天早上太阳升起之前，看到他们今天精确的销售数据，以及他们背后供应链的所有信息。”
“是！”
……
佳美超市，二楼办公室。
这里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室。
所有核心成员都聚集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期待。
方辰坐在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飞舞，他正在进行最后的系统数据汇总和校对。
整个办公室里，只听得见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苏眉双手抱在胸前，来回踱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轻响，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李建国搓着手，坐在最远的角落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祈祷。
终于，方辰停下了手。
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数据……出来了。”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他面前那块巨大的投影屏幕上。
方辰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的图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巨大、加粗、鲜红的数字。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长达五秒钟的，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着嘴，瞪大了眼睛，像一群被集体施了定身法的木雕。
李建国的老花镜，直接从鼻梁上滑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苏眉停止了踱步，整个人僵在原地，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屏幕上，那个数字，像一轮血色的太阳，灼烧着每一个人的视网膜。
【首日总营业额：捌佰壹拾贰万柒仟肆佰伍拾贰元】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