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老胡同,像一根根深入城市地下的毛细血管,充满了与外面长安街截然不同的生命气息。
闻人语和方辰一前一后地走着。
空气里,一股酸中带馊的奇特味道直冲鼻腔。
方辰没忍住,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语姐,这什么味儿啊?谁家厕所炸了?”
旁边一个提着鸟笼路过的大爷,闻言乐了,扭头用一口纯正的京片子答道。
“小伙子,外地来的吧?这是豆汁儿,老北京的就好这口儿!”
方辰一脸惊恐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热气腾腾的早点摊,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我的妈,这玩意儿也能喝?这不比咱们在南城吃的臭豆腐威力大多了?”
他凑到闻人语身边,压低了声音。
“语姐,咱这到底是要干嘛?微服私访?还是说京城这边的风水,得从胡同里看起?”
闻人语没有回答,只是买了两根刚出锅的油条,递给他一根。
“吃。”
一个字,简单干脆。
方辰看着手里金黄酥脆的油条,又看了看闻人语平静的侧脸,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方辰彻底过上了他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生活。
他们放弃了所有的高端场所。
没有了专车接送,取而代之的是早高峰时段能把人挤成相片的地铁和公交。
第一天挤公交,方辰那身几千块的潮牌t恤,被人蹭上了一大块油渍,心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眼睁睁看着闻人语,那个曾经出入皆是顶尖会所的女王,面不改色地抓着吊环,身体随着公交车的晃动而摇摆,眼神却一直在观察着车厢里每一个乘客的表情。
那些脸上写满了疲惫的上班族,那些拎着菜篮子的大爷大妈,那些叽叽喳喳的学生。
窗外是飞速掠过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窗内是拥挤、嘈杂、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众生百态。
强烈的反差,让方辰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魔幻。
他们不再去精致的西餐厅,而是在老旧的社区里,跟街坊邻居一起排队买刚出炉的包子。
方辰一开始还嫌队太长,不耐烦。
闻人语却听得津津有味。
排在前面的两个大妈,正唾沫横飞地聊着天。
“哎,听说了吗?咱小区门口那个国营菜市场,昨天又有人跟摊主吵起来了!”
“可不是嘛!那菜,蔫头耷脑的,价格还死贵!我昨天想买块好点的五花肉,愣是没挑出来,肥得能直接炼油!”
“谁说不是呢!想买点新鲜水果,还得坐三站公交去那个大超市,你说折腾不折腾!”
闻人语安静地听着,像一块海绵,吸收着这些最琐碎、最真实的民生信息。
他们走进了一家又一家那种老式的国营菜市场。
阴暗,潮湿,混乱。
白菜叶子和烂西红柿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踩上去黏糊糊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腥、肉臊和蔬菜腐烂的混合气味。
摊主们大多是些中年男女,一脸不耐烦地坐在秤后面,对顾客的询问爱答不理。
方辰看着一个摊位上摆着的苹果,上面还有几块明显的磕伤,他实在忍不住了。
“语姐,我算是服了。这地方,是二十一世纪的首都吗?咱们南城随便一个农贸市场,都比这干净亮堂一百倍!”
一连串的“体验生活”下来,方辰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满腹的牢骚和不解。
这天晚上,回到那间朴素的公寓,他终于爆发了。
“语姐,我真搞不懂了!咱们放着几百万请咨询公司做的商业报告不看,天天在这儿闻豆汁儿味儿,挤公交,这能找出什么商机来?”
他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
“这不瞎耽误工夫吗?雷啸他们还在等消息,秦晚和苏眉那边也都停了,咱们就这么耗着?”
闻人语正坐在桌前,摊开一张巨大的京城市区地图,用不同颜色的笔在上面做着标记。
听到方辰的抱怨,她停下笔,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