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厚重的柚木大门在顾长风身后关上,也像关上了一个时代。
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安静过后,整个宴会厅的恐慌,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以十倍的烈度反弹了回来。
“完了!全完了!”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条代表着他全部身家的、垂直向下的绿色瀑布。
“喂?是银行吗?我是顾氏的供应商!我们的货款怎么办!你们不能查封账户啊!”
“王董!王董你别挂电话!我们再想想办法!喂?喂!”
恐慌是最高效的催化剂,它将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社会名流,瞬间催化成了赌场里输光了底裤的赌徒。
银行催债的电话。
供应商追款的电话。
监管部门质询的电话。
无数铃声交织在一起,像一群秃鹫在分食一具庞大的、尚有余温的尸体。
顾氏集团这艘巨轮,在船长被押下船的瞬间,就已注定沉没。
现在,船上的乘客们,正在为了争抢最后一块救生浮木而互相撕咬。
角落里,方辰看得津津有味,他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秦晚。
“哎,你看那个老头,脸比屏幕上的K线图还绿。咱们老板这活儿干得漂亮啊,一条龙服务,拆迁重建全包了。”
秦晚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台下一片狼藉的景象,声音冷得像手术刀。
“闭上你的嘴,好戏才刚开场。”
就在会场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时。
那个本已退到场边的女人,动了。
闻人语的脚步不疾不徐,高跟鞋踩在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有节奏的“嗒、嗒”声。
这声音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它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咒骂与哭嚎,精准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她没有走向大门,而是逆着人流,一步步重新走回了那个属于胜利者,也属于失败者的主席台。
所有人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所有人的声音,也下意识地小了下去。
无数双或绝望、或怨毒、或茫然的眼睛,跟随着她的身影,缓缓移动。
她走上台,站在了那块仍在实时播放着股价崩盘画面的巨大屏幕前。
她平静地拿起话筒,甚至没有试音。
“诸位。”
两个字。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那根绿色线条无情下坠时,数据刷新的微弱电子音。
闻人语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惨白的脸,她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冷静,而又残酷。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
“想怎么抛掉手里的股票,想怎么追回自己的投资,想怎么和顾氏这艘正在下沉的破船撇清关系。”
“但,太晚了。”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了所有人最后的幻想泡沫里。
“根据最新的数据,顾氏集团的负债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一百八十。换句话说,它已经资不抵债。”
“信誉,在刚才那一刻,彻底破产。”
“我甚至可以断言,不需要等到明天开盘。最多三个小时,证监会的强制退市公告就会下达。”
“届时,你们手里的所有股票,都会变成一堆真正的废纸。一文不值。”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死亡判决书。
台下的股东们,从最初的怨毒,到惊骇,再到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她说的没错。
他们都懂。
正因为懂,所以才感到无边的寒意。
他们完了。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彻骨的绝望淹没,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时候。
闻人语的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
这一个字,让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抽,涣散的瞳孔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我,闻人语,以及我代表的新世界集团,作为顾氏集团目前最大的单一债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