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手,敲了敲门。
依旧是三下。
咚。
咚。
咚。
这一次,门内的反应比上次快了很多。
几乎是在敲门声落下的瞬间,里面就传来了一阵不耐烦的脚步声。
“吱呀——”
门,被猛地拉开。
方辰那张写满了“不欢迎”的脸,出现在门后。
看到又是闻人语,他眼中的厌恶和不耐烦,瞬间达到了顶点。
“你还有完没完?”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我已经说得……”
他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闻人语根本没有看他,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的身前,空无一物。
而她的脚边,那个不锈钢的保温饭盒,正冒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热气。
饭盒上,还压着一叠白色的纸。
方辰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了一起。
他脸上的表情,从暴躁的愤怒,变成了一种极度的困惑和警惕。
这个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闻人语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平静无波。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用下巴,朝地上的东西,轻轻点了点。
然后,她便转过身,向着楼梯口走去。
没有半句废话。
没有半点纠缠。
那干脆利落的姿态,仿佛她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送一趟外卖。
方辰彻底愣住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闻人语的背影,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即将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闻人语的半个身子,已经消失在黑暗中时。
她的声音,才从楼梯的方向,平平淡淡地飘了过来。
“先填饱肚子。”
“你的技术,不该被这些琐事埋没。”
说完,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
走廊里,只剩下她那句话,带着一丝微弱的回音,在死寂的空气里,轻轻飘荡。
方辰僵在原地。
他低着头,像一尊石化的雕像,死死地盯着门口的那个饭盒。
一股浓郁的,红烧肉的香气,混杂着米饭的清甜,正从饭盒的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霸道地驱散了这间地下室长久以来的霉味和泡面味。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属于“家”的味道了。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饭盒上,移到了那叠被压在盖子上的白纸。
他弯下腰,用一种近乎迟疑的动作,伸出手,将那叠纸拿了起来。
纸张,很新,还带着打印的余温。
他展开。
第一张,是房东开具的,一张付清了未来三个月房租的收据。
第二张,是电力公司开具的,缴清所有欠费的单据。
第三张,是自来水公司的……
一张。
又一张。
全都是他拖欠了数月,早已无力偿还的,各种催缴单的缴费凭证。
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沾满了机油和焊锡污渍的手,捏着那叠薄薄的,却又重如千钧的收据,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早已空无一人的,黑暗的楼梯口。
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山崩海啸般的动摇。
那层由伤疤和屈辱铸成的,坚不可摧的硬壳,在这一刻,被那个女人用一种最简单,也最蛮横的方式,硬生生地,撬开了一道缝隙。
温暖的食物。
冰冷的收据。
这两样东西,远比任何慷慨激昂的陈词,比任何宏大未来的许诺,都更具杀伤力。
方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收据,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饭盒。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最终,还是弯下腰,用颤抖的手,将那个饭盒,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