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把最后一个蛇皮袋甩进行李舱时,指节被金属边缘硌出了道红印。他没顾上揉,抬头看了眼挂在站台顶的电子钟——晚上八点整,数字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冷光,像块浸了水的墓碑。
“去南城的最后一班,赶紧上来。”司机是个红脸膛的男人,叼着支没点燃的烟,下巴朝车门抬了抬。他的声音混着柴油味飘过来,杜明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气,像是从车座底下钻出来的。
这是辆老旧的宇通大巴,绿白相间的漆皮剥落得厉害,车身上“乡-城快线”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笔画间晕开些黑褐色的污渍,远看像溅上去的血。杜明抬脚上车,投币箱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他耳膜发麻。
车厢里亮着橘红色的灯,三十五个座位坐得满满当当。杜明扫了眼,大多是和他一样背着行囊的同乡,也有几个穿西装的陌生人,脸色都透着旅途的疲惫。他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旁边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孩子睡得很沉,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车刚开出镇子,窗外的路灯就没了。墨色的夜空压得很低,一轮红月挂在树梢上,把路边的白杨照得像一个个举着手臂的人影。杜明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已经晚上12:30了,原本想刷几个视频就睡觉,却发现网页一直卡在同一张,他用手上下划了划。
“别费劲儿了。”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回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这路段信号一直不好,过了前面的隧道就好了。”他说话时,镜片反射着红光,看不清眼睛。
杜明“哦”了一声,收回手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引擎的轰鸣声单调地重复着,像某种催眠的咒语。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惊醒。
咳嗽的是斜前方座位的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背驼得像张弓。他咳得很厉害,身体蜷缩成一团,手死死抓着前排的椅背,指关节泛白。旁边的人想递水给他,刚伸出手,老头突然不咳了。
杜明眼睁睁看着老头的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脖子像被折断的树枝。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车顶那盏橘红色的灯,脸色在瞬间变得青紫,嘴角溢出些黑色的黏液。
“老、老先生?”递水的年轻人声音发颤。
没人回应。老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僵硬的雕塑。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引擎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有人想站起来,却被旁边的人按住了,那是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别碰他。”
恐惧像藤蔓一样悄悄爬上每个人的脊背。杜明的心跳得厉害,他不敢再看老头,把目光转向窗外。红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外面黑得像泼了墨,只有车灯劈开的两道光柱,照在空荡荡的公路上。
就在这时,第二声异响传来。这次是车厢中部,一个穿碎花裙的年轻女孩突然尖叫起来,她的手捂着脚踝,脸上满是惊恐。“有、有东西咬我!”她哭喊着,拼命踢蹬着腿。
周围的人低头看去,女孩的脚踝上没有任何伤口,只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但她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身体开始抽搐,眼睛翻白,嘴里吐出泡沫。几秒钟后,她的身体猛地挺直,然后重重地倒在座位上,再也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