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梦根本不是“上官婉儿”的——
它们是“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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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主·考】
每天子时,掖庭宫最旧的那口枯井里,会浮起一面铜镜。
镜背刻着一行反书:
“照见梦主,不照做梦人。”
铜镜不会说谎。
它映出的,从来就不是那个披紫袍、执诏书、在丹炉前一次次炸得满脸灰的“上官婉儿”;
它映出的,是一个被撕掉姓氏、只剩一个单字“婉”的幽魂——
那幽魂,才是所有仙梦的真正房东。
而“上官婉儿”,不过是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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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金·三钱】
“婉”把梦租给她,
收三钱租金:
一钱记忆——
租期一晚,
次日清晨,
上官婉儿便忘了自己曾写过空白敕、踏过不炼河;
一钱名字——
“上官”二字被暂时拆下,
留在梦外,
像一双进门必须脱的鞋;
一钱“可能”——
她若哪夜不付,
便永远失去“成为别的东西”的机会,
只能老死在“昭容”两个字里,
连灰都印着制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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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房·未退】
可最近,
“婉”发现租金越来越难收。
上官婉儿开始把梦带进醒——
醒来时,
枕畔有桂屑,
指缝有碧火余温,
甚至有一次,
她在铜镜里看见自己心口那朵“不炼花”正在开合。
“婉”急了。
她亲自入梦,
化作六岁的小女孩,
额心一点朱砂,
站在倒悬的长安中央,
仰头冲上官婉儿喊:
> “别再盗我的梦!
再盗下去,
你就要变成我,
我就要变成你——
到时候,
咱们谁还租得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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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一层纸】
上官婉儿蹲下身,
与小女孩平视,
忽然伸手,
指尖穿过对方刘海,
触到一粒滚烫的“婉”字——
那一刻,
她全明白了:
那些修仙、不写、不炼、不仙……
所有荒诞又璀璨的梦,
根本是“婉”在求救。
“婉”是
她被撕掉的那一页童年,
被她亲手封进炉膛、
却侥幸没炸成灰的
最后一粒“自己”。
她之所以夜夜梦到“成了不起的大佬”,
是因为——
“婉”只能借她的梦,
长出骨头;
而她,
必须借“婉”的骨头,
重新长出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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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今宵】
于是,
她第一次违约:
拒付第三钱“可能”。
她把“可能”捏成一粒更小的“婉”,
塞进小女孩手心,
轻声道:
> “从今天起,
梦还你,
名字也还你,
记忆也还你——
我只留一样:
醒。”
小女孩攥紧那粒“婉”,
身影开始长高,
朱砂晕成一朵不炼花,
花开一瞬,
整个倒悬长安
“哗啦”一声
正过来——
坊墙向上,
塔尖冲天,
更鼓正敲,
影子不再倒着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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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两不相欠】
次日清晨,
上官婉儿醒来,
发现枕畔空了:
无玉简,
无桂屑,
无碧火余温。
她走到铜镜前,
镜中第一次
没有出现“婉”的脸,
只有她自己——
眼角一道新纹,
像一条纵向的小河,
河水由上往下流,
流得比倒更鼓还慢,
河面漂着无数支断笔,
笔头却不再冲她请安,
而是冲她
点了个头,
然后——
顺流而下,
出城而去。
那一刻,
她忽然听见极轻的“叮”,
像最后一枚租金
落进井底,
又像——
“婉”把门锁上,
把钥匙也带走,
从此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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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
她依旧会做梦,
却不再是“大佬”,
不再是“仙”,
不再是“炼丹人”;
她只梦见:
六岁的自己,
坐在掖庭宫小厨房,
把一本《太上洞玄灵宝素章》
撕成一页一页,
往火里送——
火里,
没有未来,
没有丹,
没有回头路,
只有噼啪一声,
纸边卷起,
像小小的、
终于属于她的
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