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味·敢不炼】
——炼自由,先炼“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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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房·空炉】
长安十一月,桂花谢尽,霜仍未降。
东市尽头,那座无门的丹房,连幌子都拆了,只剩一块空地,和一只倒扣的铜炉。
炉底朝天,像一口被掀翻的锅,锅底结着一层薄薄的灰,灰上刻着两行小字:
> “丹已成人,人已成丹。
若再炼,须先炼‘不炼’。”
婉儿站在炉前,手里空空的,没牵婉。
婉在三天前,独自走进人群,背影瘦成一根新竹,连头也没回。
婉儿没追,也没喊,只是站在原地,把“再见”两个字咽进胆里,和那颗“敢”住在一起。
此刻,她面前摆着最后一座炉——
其实只是一圈石头,围成的心形,中间空无一物,连灰都没有。
石头外,插一块木牌,墨迹已干:
> “第十味·敢不炼”
主药:一次自己放的生
药引:一次自己杀的舍不得
火候:无炉
成丹:无丹
服法:放手
后果:若成,从此不炼;若败,从此不敢再提“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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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问·舍不舍得】
婉儿蹲下身,指尖触地,触到一粒干涸的桂花屑,像触到一年前自己的眉心。
她问自己:
“舍得吗?”
——舍得让婉走吗?
——舍得让长安不再炼自己吗?
——舍得让“上官婉儿”这四个字,从史书里撕下来,随风飘成一张无名的纸吗?
她答不出来,只能把问题折成一只很小的纸鹤,放进心形石圈。
纸鹤一落,石圈忽然长出一片极薄的影子,是她的影子,却比她年轻十岁,额心一点朱砂,穿旧年襦裙,正踮脚撕书喂火。
影子抬头,对她笑:
“你舍得杀我吗?”
婉儿摇头,又点头。
“舍不得,但舍得让你活。”
影子愣住,随即笑碎,碎成一地透明的桂花,每一片都映着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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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炉·自焚】
她伸手,把掌心那滴无色水——那颗“敢”——倒进石圈。
水一落,竟“噗”地一声,自燃成无色火,火里浮出一座极小极小的长安,像一粒倒着长的种子,根须朝天,枝叶冲地。
火越烧越旺,却越烧越冷,冷得她十指生霜,睫毛结冰。
她忽然明白:
不炼,不是熄火,是让火自己冷掉;
不放,不是握紧,是让手自己松开。
于是她跪下,对着石圈磕一个头——
不是拜过去,是拜“从此没有过去”。
磕完,她起身,把身上的旧披风解下,铺在地上,像铺一张新坟,坟里埋着:
> 上官婉儿,
生于麟德元年,
卒于今日,
死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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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丹·无丹】
火熄了,石圈平了,影子散了,桂花屑被风吹成一条极细极细的线,像一根头发,飘向长安城外,飘向还没发生的明天。
婉儿伸手,掌心多了一道极浅的划痕,像被纸鹤吻过,又像被岁月遗忘的笔画。
划痕里,什么也没有,却像什么都能装下——
能装下婉的“再见”,
能装下长安的“不再见”,
能装下她自己的“再也不见”。
她握拳,却握不住;
松手,却松不掉。
原来“无丹”不是空,
是连“空”也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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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法·放手】
她转身,背对石圈,背对长安,背对所有曾经炼过她的、她炼过的。
一步,
两步,
三步……
走到第三步,她忽然听见身后“叮”的一声,像铜钱落在瓷碗里,却轻得不像告别,像一句“去吧”。
她没回头,只是抬手,对着空气挥一挥,像挥掉肩上最后一粒桂花。
挥完,她把掌心那道划痕,对着阳光照一照——
划痕不见了,
掌纹却变了,
变成一条笔直的“一”,
像一条没有岔的路,
像一句没有回头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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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果·从此不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