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诚身败名裂,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戒备森严的公馆里惶惶不可终日,但这并未给前线带来丝毫转机。日军的攻势愈发疯狂,中国军队的抵抗也愈发惨烈,每一天,都有无数生命在燃烧的废墟中消逝。
废弃纺织厂的临时据点内,气氛比窗外的阴雨更加凝重。食物和药品的匮乏已到极限,兄弟们面带菜色,伤口因得不到及时处理而化脓溃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和绝望的沉默。陆震云脸上的线条愈发冷硬,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这天傍晚,雨下得正密。一个浑身湿透、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据点。来人带来了上级的最新指令——一份简短到只有几个字的密令,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杀意:
“锄奸。杜明诚。速。”
命令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陆震云接过那张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的纸条,看了一眼,沉默地将其凑到煤油灯焰上,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骤然缩紧,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
该来的,终于来了。
杜明诚必须死。不仅仅是为了报仇雪恨,更是为了斩断日寇的一条爪牙,震慑其他宵小,为前线苦苦支撑的弟兄们出一口恶气!
“大哥,我去!”小七挣扎着站起身,尽管伤势未愈,眼神却异常坚决,“我带几个兄弟,摸进去,宰了那王八蛋!”
“我去!”
“我也去!”
几个还能动的兄弟纷纷请命,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陆震云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看着他们憔悴的面容和身上的伤痕,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不。这次,我亲自去。”
众人一愣。
“杜明诚现在成了惊弓之鸟,公馆里外肯定守得跟铁桶一样。日本人虽然可能放弃他,但也不会让他轻易被别人干掉,那等于打他们的脸。去的人多,目标大,反而容易失手。”陆震云冷静地分析,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一个人,目标小,机会更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那支擦拭得锃亮的手枪上,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枪身:“而且,这笔债,我亲自去讨。”
没有人再说话。兄弟们了解他的脾气,更明白他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改。一种悲壮而压抑的气氛在潮湿的空气里蔓延开来。
行动计划迅速而隐秘地制定。通过仅存的、打入杜公馆内部的一个眼线,他们得到了公馆内部近期的守卫布置图、杜明诚藏身的卧室位置以及一条相对隐蔽的、通往其卧室后窗的雨水管道路线图。行动时间就定在当晚后半夜,雨势最大、守卫最容易松懈的时候。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夜深。
陆震云开始默默检查装备:手枪压满子弹,匕首磨得锋利,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鞋底绑上防滑的布条……每一个动作都沉稳而专注,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
顾清翰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陆震云忙碌的背影,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杀意。他的腿伤还在隐隐作痛,心脏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越来越紧,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杜明诚该死,他知道这是命令,他知道陆震云是最好的执行者……但他更知道,此去九死一生!杜公馆如今就是龙潭虎穴,就算成功得手,又如何从重重包围中脱身?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想开口劝阻,想说再等等,想说自己和他一起去……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了解陆震云,正如陆震云了解他。此刻,任何劝阻都是徒劳,甚至是一种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