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熄了,纸页还在动。
我起身合窗,风从缝隙钻入,吹得案上两张纸角微微翘起。重新点灯,火苗跳了一下,映出“冰魄散入库”与“药材转运”的字迹。红线横贯其间,每月初一入库,初二必有车队出宫,目的地写着“边镇补给”,可押运签章的笔迹却总在更换。
这不是寻常调度。
我翻开德妃私库账册副本,一页页比对,终于在第三次转运记录里抓到破绽——副使名录中有个名字反复出现:陈七。他是内务司旧人,曾随总管太监督办御药房十年,三年前调往京郊火城驿,名义上是贬职,实则掌管所有南来北往的药引通关文书。
此人未死,也未失势。
我提笔拟令,朱砂落纸:“奉驸马令,急召陈七携密药返京,沈某寒毒复发,需三日内见药。”印鉴盖下,信封装入火漆封套,交由心腹侍女送往驿道口。
若总管太监真与火城勾连,这封假令便是诱他现身的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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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我在书房咳出一口血。
侍女惊叫,我顺势倒下,被抬进内室。消息传得很快,不到半日,宫里便有了风声——“驸马寒毒攻心,恐撑不过三日”。灵汐公主冲进府时满脸怒意,斥责御医无能,下令封锁书房,不准任何人进出。
我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已经开始动作。
夜深,更鼓敲过三响。
我躺在梁上,衣袖压住呼吸。书房门轴轻转,一道身影闪入,脚步极稳,落地无声。他直奔书案,翻找火漆信封,手指精准地摸向抽屉夹层。
是他。
总管太监一身灰袍,头戴小帽,脸上皱纹堆叠,平日里总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此刻他蹲在案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钥匙,插入暗格锁孔,动作熟练得像是每日都要来一趟。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袖中冰针早已凝成,指尖一弹,寒光直射其右脚踝。他闷哼一声,腿下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寒气顺着经络往上爬,小腿瞬间泛白,皮肤结出霜纹。
他抬头看我,眼里没有慌乱,只有冷光。
“你设局?”声音沙哑。
我从梁上跃下,站定在他面前。“冰魄散每月经火城运往北狄,是谁下的令?守将归谁管辖?”
他咬牙不语。
我抬手,霜气自指尖溢出,沿着他腿脉缓缓推进。他身体剧烈一颤,额头渗出汗珠,随即又凝成细冰。寒毒侵蚀五脏的痛楚正在发作,但他仍紧闭双唇。
“你说,或是我让你一点一点冻成冰尸。”
他喉咙滚动,终于开口:“你以为……抓住我就算赢了?德妃已死,你们永——”
话未说完,喉头猛地一凸。
我知道他要咬破口中毒囊。
可就在那一瞬,窗外寒光破纸而来,一道剑影直贯咽喉。鲜血喷出,溅在账本“火城”二字上,晕开一片暗红。
灵汐公主翻身入室,剑尖滴血。她看也没看地上尸体,只对我点头,转身离去。
书房重归寂静。
我蹲下身,拨开总管太监嘴边血沫,果然在舌根处发现一颗黑色小丸,已被咬碎。毒发极快,若非那一剑来得及时,他已在最后一刻毁掉线索。
账本沾了血,火城的名字却被染得更加清晰。
我把尸体拖到角落,用黑布盖住,将染血的账册收进袖中暗匣。窗外风停,只剩烛芯轻微爆响。
我坐回案前,摊开新取来的转运记录。
火城,火髓草,冰魄散,陈七,总管太监……一条线串起来,终点不在宫中,而在西北边境。德妃虽死,但她留下的网仍在运转。而那个掌控火城守将的人,至今未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