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喉咙松了半瞬,挤出最后一句:“生魂不灭,门不开……钥匙不毁,阵不破……”
话音未落,整具尸身突然崩解,从头开始化灰,一寸寸往下塌。最后只剩一把灰烬,落在地上,堆成个小丘。
陈九黎蹲下,伸手拨开灰。
一枚铜钉躺在底下,两寸长,锈得发黑,可钉帽上刻着个“闻”字。
他捏起来,翻了翻,钉尾还沾着点脑浆似的黏物。
“你爹。”他抬头,看着闻人烬,“不止卖了你,还卖了自己。”
“他拿什么换的?”
“命。”沈照接过铜钉,指尖一搓,锈屑落下,露出底下符文,“他用三十年阳寿,换你活到十六岁。十六岁后,你归阵,他归天。”
闻人烬站着没动,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几秒,她忽然弯腰,从尸堆里捡了块碎布,擦了擦手上的血。
“那他挺划算。”她说,“我活了十九年,他多赚了三年。”
陈九黎看着她,没说话。
沈照把铜钉塞进怀里,走到第二具尸体前,抬手又要点。
“等等。”陈九黎突然开口。
“怎么?”
他盯着那排跪着的尸身,三百具,整整齐齐,可最后一具——最边上那个——姿势不对。别人都是额头贴地,它却仰着头,下巴朝天,像是在看什么。
他走过去,蹲下。
尸体脸焦得看不出五官,可脖颈处有道疤——竖着的,从耳根划到锁骨,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过。他伸手摸了摸,皮肉脆得像纸。
“这人……死得不一样。”他说。
沈照走过来,通幽骨一触尸体眉心。
尸体没睁眼,可喉咙里直接出声,没卡,没断,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刻。
“我不是祭品。”声音平静,“我是守门的。”
陈九黎眉头一跳。
“闻人老爷和魍魉签契,我替他刻的。”尸体说,“血书三卷,骨契一道,魂押在地脉。他要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生魂,一道都不能少,少一道,他自己就得填进去。”
“你为什么不说?”
“说了也没用。”尸体冷笑,“你们这些人,听不懂死人说话。直到现在,才想起问。”
沈照指尖一紧,通幽骨差点刺进它脑门。
“那为什么现在能说?”
“因为你手里那块骨。”尸体盯着她,“通幽骨本是我的。沈家灭门那晚,我把它塞进你胸口,才让你活下来。它认你,所以我说得出口。”
陈九黎猛地抬头:“你是谁?”
尸体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自己脖颈那道疤。
“三十七年前,我是沈家的账房先生。”它说,“我姓赵,单名一个‘全’字。”
沈照呼吸一滞。
陈九黎没动,可手里的红绸,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圈。
赵全的尸体继续说:“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开始。三百祭,是明面的。暗里还有七百,埋在城东乱葬岗,没人记名,没人收骨。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生魂凑齐,六道门开,魍魉就能借地脉重生,把整个城拖进轮回井。”
“那我呢?”陈九黎问。
“你是钥匙。”赵全说,“你的命格是阵眼,你的血是引子,你的骨是锁芯。他们不需要你活着,只需要你存在。你死的那天,就是门开的时辰。”
闻人烬忽然笑了。
“所以咱们仨,一个当炉子,一个当灯,一个当钥匙?”她看着陈九黎,“你这命,挺贵啊。”
“也就值一座城。”他耸肩,“不算太亏。”
沈照没笑。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通幽骨,骨片边缘,开始渗血——不是她的,是骨本身的,像是在哭。
“还有一件事。”赵全说,“通幽骨不止一块。你心口那块,是假的。真的,在闻人烬的脊椎里。”
闻人烬笑容僵住。
沈照猛地抬头。
陈九黎缓缓站起身,红绸一抖,把青铜链重新缠回手臂。
“所以。”他说,“咱们得去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