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齐章看出来木大柱的不甘心,不有提议道。
王翠花的手停在半空:我?我就不用了吧......
不行。
木齐章斩钉截铁,您是家里的大总管,以后买菜记账都要用。
她的目光扫过全家人。
我教爸认字,二哥学记账,小妹......
我当课代表!木小丫举手,辫子上的红头绳一晃一晃。
木大柱盯着女儿坚定的眼睛。
......随你。
他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句,伸手把木小丫的饭碗往面前推了推:吃饭。
王翠花眨了眨眼,转身从碗柜深处摸出个小布包:等等。
布包里是一支秃头的铅笔和半本泛黄的账本,这是1965年街道扫盲班发的,一直好好藏着。
当年发的东西,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封面,没想到还能用上......
饭后,饭桌变成了课桌。
木齐章用烧黑的木棍在墙上划出大大的字,煤烟在土墙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这是咱家的姓。
木小丫跪在板凳上,小脸兴奋得发红:我会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木大柱盯着那个简单的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笨拙地比划。
木齐章把铅笔塞进他手里,试试。
铅笔在厚茧的掌心显得格外纤细。
木大柱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第一笔下去就戳破了纸.......
刺啦。
王翠花一声,却见丈夫咬着牙,又铺开张新纸。
今天买白菜两斤,花了一毛三......
王翠花念叨着,手指在算盘上拨弄,鸡蛋......
她的声音卡住,求助地看向女儿。
妈,我教您记账。
木齐章翻开新本子,收入写这边,支出写那边。
王翠花的指尖在纸页上轻轻颤抖红了眼眶:
我十岁就给地主家记账,用的还是结绳......
木建军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把一块手帕悄悄塞进母亲手里:
妈,我帮您画表格。
木建国和王晓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
爸,妈,我爸让带点江米条来。王晓娟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喜气
油纸包一打开,甜腻的香气立刻在院子里炸开。
金黄的江米条整齐地码着,表面裹着层晶莹的糖霜,在煤油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木小丫从屋里窜出来,鼻尖一动一动地凑近纸包:好香!
“来啦。”木大柱正伏在饭桌上,粗壮的手指捏着铅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面前的纸上歪歪扭扭爬着几个字样。
木建国愣在门口,手里的油纸包差点掉在地上:你们这是......
学写字呢!
木小丫骄傲地挺起胸脯,辫子上的红头绳跟着一晃,
我现在会写全家人的名字!
她蹦到墙边,踮起脚指着那张红纸剪的课程表:
看!我是算术老师!
小妹真厉害。二丫,王晓娟转向木齐章,我们厂里想请你去讲课。
她纤细的手指绕着辫梢,声音轻柔得像棉絮:
厂长听说你比赛拿了第一,说......说想请你教女工们。
木齐章的耳根微微发热:我......
得和运输站商量,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我算是集体的人。
王翠花把最大的一根江米条放进女儿碗里,糖霜在粗瓷碗沿沾了一圈白边。
应该的。
王晓娟点点头,辫梢的蓝头绳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我们厂长说,可以开介绍信。
我想想。木齐章最终轻声说,得先问问站长。
姐!该我上课啦!
木小丫跳起来,算术本地拍在桌上,今天教乘法口诀!
她油亮的小辫子一甩一甩,粉笔头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木建军配合地挺直腰板,像个认真的学生,木建国笑得前仰后合,被王晓娟偷偷掐了一把。
一一得一!木小丫的童音清脆响亮。
一一得一。木建军跟着念,声音粗哑得像砂纸。
王翠花笑出了声,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花。
送大哥大嫂出门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槐树梢。
王晓娟转身,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块淡粉色的确良布料,边角绣着朵小小的木兰花:我自己做的,等你......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木齐章的发辫,又飞快地移开:反正,留着用。
木建国在门口大声咳嗽,王晓娟红着脸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