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门被关上,将外面的喧嚣与寒意一并隔绝。
厅内,只剩下杨辰、李靖和罗成三人。那股决定西征大计的豪情壮志,在杨辰说出“亲自去”三个字后,便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白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主公,万万不可!”
李靖终是没能忍住,他上前一步,那张向来沉稳如山的面庞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乎恳求的神色。
“靖知主公胸有乾坤,但此行之险,远非太原可比。那平阳公主,是李渊的亲女,是关陇集团的血脉。她心中纵有万般不甘,可血浓于水,家国大义摆在面前,谁能保证她不会将计就计,设下圈套,引君入瓮?”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地面。
“一旦您身陷关中,我定国军便群龙无首,届时军心动荡,莫说西征,便是守住洛阳与太原,都将是痴人说梦!这诺大的基业,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李靖越说,神情越是凝重,最后,他对着杨辰,深深地弯下了腰。
“靖,恳请主公收回成命!派一使者足矣,何须您亲冒石矢!”
罗成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虽然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也知道主帅跑到敌人老家去,意味着什么。他跟着上前一步,闷声说道:“主公,先生说的对。您要是信不过别人,就让末将去!我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也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您不能去!”
看着眼前这一文一武,一个苦口婆心,一个急得快要跳脚,杨辰反倒笑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步走回沙盘前,将那根细长的竹杆,轻轻放回原处。
“先生,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杨辰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李靖,“你分析的每一种可能,都有可能发生。但是,你算漏了一样东西。”
李靖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还请主公指教。”
“你算漏了,她李秀宁,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李渊的女儿。”杨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不甘与渴望。她被父亲夺走兵权,被兄长们的光芒所掩盖,像一头猛虎被拔了爪牙,关在名为‘公主府’的华丽牢笼里。她心中那团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会越烧越旺。”
杨辰踱了两步,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我派一个使者去,带着金银财宝,兵甲粮草。她会收下,会感激,但心里只会把我们当成又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与李密,与窦建德,并无不同。那是一场交易,交易,随时可以被另一场更大的交易所取代。”
“可我亲自去,就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扫过李靖和罗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
“我去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定国军主帅,而是一个懂她、欣赏她、愿意与她并肩作战的‘知己’。我给她的,是李渊给不了的尊重,是李建成和李世民也未曾给过的认可。我给她的,是她梦寐以求,能够实现抱负的舞台。”
“先生,你说,是为了冰冷的交易冒险,还是为了一份足以托付理想的知己之情冒险,哪一个,更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动心?”
李靖彻底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杨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句“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李渊的女儿”。
是啊,自己总是从家国、利害、权谋的角度去推演,却忘了,撬动这一切的杠杆,终究还是人心。
主公要攻的,不是关中,而是李秀宁的心。
一旦心被攻下,关中,不过是囊中之物。
“可是……风险……”李靖的嘴唇动了动,依旧吐出这两个字。这是他作为统帅的本能。
“这世上,做什么没有风险?”杨辰失笑,“我们从江都杀出来,是风险。北上太原,是风险。如今定国军兵强马壮,看似安稳,实则更是四面皆敌,这才是最大的风险。”
“求稳,只能守成。行险,方能争先。”
杨辰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扶起他依旧弯着的腰,语气变得郑重。
“先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一趟,我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