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那盏油灯的灯芯“噼啪”一声轻响,将凝滞的空气搅动出一丝涟漪。
李靖与罗成,一文一武,如同两尊门神,分立沙盘两侧。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杨辰身上,一个写满了忧虑,一个充满了不解。
亲自去?
这三个字,比“西征关中”四个字,带来的冲击力还要大。
“主公,请三思!”李靖终是忍不住,再次躬身长揖,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山西之地,龙蛇混杂,您是三军之主帅,万万不可亲身犯险。那平阳公主,虽有奇志,终究是李渊之女,其心难测。若此乃一诱敌之计,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主公!”罗成也跟着急了,他大步上前,胸甲拍得砰砰响,“您要去,也得带上我三万玄甲铁骑,踏平了那鸟不拉屎的山沟,直接把人给您请出来!哪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
杨辰看着自己这两位心腹爱将,一个苦口婆心,一个急得抓耳挠腮,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先生,你觉得,送礼要送到人心坎里,什么最重要?”杨辰没有直接反驳,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李靖一愣,下意识地答道:“自然是……投其所好。”
“说得好。”杨辰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根细长的竹杆,在山西那片崎岖的山区模型上,轻轻点了点。
“那你们觉得,现在的平阳公主,最想要的是什么?”
罗成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缺兵缺粮,那自然是想要兵和粮了。主公派人送过去不就结了?”
“送过去,她会收,也会道谢。然后呢?”杨-辰转头看着他,“然后,她会用我们的兵,吃我们的粮,心里却盘算着,等她羽翼丰满了,是该继续跟我们合作,还是回去找她爹,亦或是自立山头。”
“这……这不成了养虎为患?”罗成瞪大了眼睛。
“所以说,送兵送粮,只是下策。那是交易。”杨辰的目光,再次落回地图上,变得幽深而锐利,“她现在缺的,远不止是兵和粮。”
“她缺的,是一个认可。一个能看懂她胸中抱负,而不是只看到她女儿身身份的认可。”
“她缺的,是一个战友。一个能与她并肩立马,共论兵戈,而不是让她在后宅相夫教子的战友。”
“她缺的,更是一片能让她这只猛虎,尽情驰骋的疆场!”
杨辰的声音不重,却字字句句,都像重锤一般,敲打在李靖和罗成的心上。
他们看着自家主公,忽然觉得,他要去的,似乎不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山头,而是一个女人的内心深处。
“这些东西,是使者送不去的,是三万铁骑也给不了的。”杨辰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唯有我,亲自去。”
李靖沉默了。
他看着杨辰,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主公,心中那份名为“敬畏”的情感,再次升腾。他终于明白,为何萧皇后、长孙无垢、红拂女这些天之骄女,会死心塌地地追随他。
因为这个男人,总能轻易地看穿人心,并且,精准地给予对方最渴望的东西。
这种手段,比任何兵法谋略,都更加可怕。
“主公……是靖,想得左了。”李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次躬身,这一次,姿态放得更低。
“先生也是为我着想。”杨辰笑了笑,将他扶起,“不过,我也不是要去孤身犯险。”
他将手中的竹杆,在沙盘上轻轻一划,一条曲折的路线,从太原,一直延伸到那片山区。
“这,就是我的计划。”杨辰的声音恢复了沉稳与冷静,“我称之为,曲线入关中。”
“曲线?”罗成凑了过来,一脸好奇。
“不错。”杨辰的手指在路线上移动,“正面强攻函谷关,是与整个关陇集团为敌,此为下策。但如果,我们在关中内部,扶植起一支属于我们的力量呢?一支由李渊亲生女儿领导的军队,熟悉关中地形,深得民心,甚至……能在关键时刻,从长安内部,为我们打开城门。”
李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这个计划,太大胆,太疯狂,可偏偏,又有着极高的可行性!
“所以,此行的第一步,便是伪装。”杨辰看向罗成,“我们不能以定国军的身份去,那会把她吓跑,更会惊动李渊。我们要扮作一支……南下经商的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