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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令府衙,一夜之间便挂上了新的牌匾。杨辰的任命,如同一阵风,迅速吹遍了这座刚刚易主的古都。相较于城中百姓的忐忑与观望,皇城之外的气氛,则在第二天清晨,变得截然不同。
天刚蒙蒙亮,数百名嗓门洪亮的瓦岗军士卒,便在皇城外的开阔地带排开了阵势。他们没有携带弓弩,也没有推动冲车,唯一的武器,便是自己的喉咙。
“告宫中诸位将士、内官、宫人知悉!国贼王世充,霍乱朝纲,挟持君上,罪恶滔天,人神共愤……”
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隔着高高的宫墙,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里面每一个人的耳膜。这声音不像战鼓那般激烈,却比战鼓更让人心烦意乱。它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不挠你的皮肉,却一下一下地,攥着你的心脏。
皇城之上,负责守卫的隋军士卒们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发白。他们握着兵器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起初,他们还遵从将领的命令,试图用弓箭驱赶,或是用呐喊对骂来压过对方的声音。但瓦岗军根本不进入射程,只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而对骂,则显得苍白无力,反倒像是在心虚地辩解。
更让他们心神不宁的,是远处高楼上悬挂下来的巨大白布。那上面用黑墨写就的大字,每一个都像磨盘那么大,隔着老远都看得一清二楚。
“……凡被裹挟者,三日内弃暗投明,既往不咎……”
“……献王贼首级者,封万户侯,赏金万两……”
“……三日期限一过,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格杀勿论!”
这些字眼,像一柄柄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求生的欲望,是埋藏在人性深处最原始的本能。没有人想死,尤其是不想为别人去死。
紫微宫,观文殿内。
“砰!”
一只名贵的琉璃盏被狠狠地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王世充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那张原本还算儒雅的面孔,此刻因为愤怒和焦虑而扭曲,眼白中布满了血丝。城外的喊话声,即便是隔着重重殿宇,依旧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让他不得安宁。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指着殿下跪着的一名将领,破口大骂,“本王让你们想办法,你们就只会让本王堵上耳朵吗?他们会喊,你们就不会喊吗?去,告诉他们,李密弑杀翟让,不仁不义,瓦岗军都是一群乱匪!”
那将领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可王世充心里清楚,这根本无济于事。李密杀翟让,那是瓦岗的内部矛盾。而他王世充挟持的,是天下共主,是大隋的正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杨辰这一招,是阳谋。他把选择题,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宫里每一个人的面前。一边是跟着自己这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一同葬身鱼腹;另一边,是跳上瓦岗那艘看似前程远大的巨轮,甚至还能捞上一笔功劳。
“人心……人心……”王世充喃喃自语,他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比城外那十万大军还要可怕。
他猛地转过身,对身边的内侍喝道:“去,把所有宿卫的家眷,都给本王‘请’到宫里来!就安置在显仁宫,好生看管!”
内侍吓得一个哆嗦,连忙领命而去。
王世充的眼神变得阴狠。既然攻心,那他就用更狠的手段来锁心。他要用这些人的妻儿老小,给他们套上一层枷锁。他就不信,还有人敢动歪心思。
然而,他这道命令,非但没能稳住人心,反而像是在一锅滚油里,又浇上了一瓢冷水。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那些原本就心中惶惶的宿卫们,在听到自己的家人被“请”进宫后,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这不是保护,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是把他们彻底绑上战车的最后一道绳索。
恐慌,如同瘟疫,在幽深寂静的宫道间无声地蔓延。
午后,御膳房送来的饭食,已经从往日的精米白面,变成了掺着糠的糙米饭,菜也只有一盆寡淡的煮萝卜。宫中的存粮,本就不多了。
一名叫张三的宿卫队正,端着饭碗,却难以下咽。他脑子里,全是城外瓦岗军的喊话,和自己刚被“请”进宫的妻儿。他婆娘还怀着身孕,这要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悄悄看了一眼周围的同袍,发现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大家都在想,但大家都不敢说。
夜幕降临。
皇宫的防卫,比白日里更加森严了。王世充的亲信家将,组成了督战队,在各处宫墙要道来回巡逻。任何敢于交头接耳,或是靠近城墙观望的士兵,都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呵斥,甚至鞭打。
高压之下,反抗的种子,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在黑暗中滋生。
一名叫冯全的太监,是负责管理宫中武库的老人。他在这宫里待了三十多年,见惯了风浪,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地熬到死。可王世充的到来,打破了一切。
此刻,他正借着巡查武库的由头,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小块丝帛,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这是他白天冒险从一名相熟的宿卫那里拿到的。那名宿卫的家人,就在被控制的行列。
“亥时三刻,玄武门。”